[原背景] 【授权转载/完结】重生之我成了三代弟子(LOF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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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199 | 回复69 | 2025-2-5 20:24: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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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姬祁/裴洛/卡于/浪谷

警告:我要迫害所有人!
警告:我也不知道重生的有哪几个!
警告:可能会出现非常奇怪的人物关系!
再警告:我直接把景龙四年风雪夜掐了!


*景龙四年三月初七,纯阳次徒李忘生奉师命,独自下山,前往江南西道宣州。

(一)
祁进放空大脑,躺在那块湿透了但很可能没有替换品的尿布上,又一次地试图物我两忘——或者退很多步来说,让自己尽量不要像个真正的小婴儿那样哇哇大哭。
他已经说服自己放弃思考诸如“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在这”此类偏向哲学性的问题,思考只会白白消耗婴儿身体内本就不多的能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靠哭来解决实际的问题:饿了,冷了,热了,痛了,尿了。
虽无必要,但紫虚子绝不认输。
歪歪扭扭嵌在框上的木门忽然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在这之前有人在外有礼貌地叩响它,祁进的耳膜被这声音刺得发疼,想要张大嘴巴的冲动不断地涌上来,和他躺在同一床破席上的真正的婴儿发出受惊的嘹亮嚎哭声,让他差点没能听清敲门人的自报家门:“……贫道李忘生……”

没过多久,一张年少的脸孔就悬在了祁进的襁褓上方,从未见过掌门师兄这幅模样的紫虚子不能不惊讶地再把眼睛瞪大,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倒是有和他记忆里相仿佛的轮廓,双眉中的朱砂痣却还未化为阴阳双鱼,那双眼睛里的光也与他熟悉的李忘生不大一样。
祁进下意识地张嘴,他大概还想叫“掌门师兄”的,但能发出的只有细细弱弱小猫一样的哭声,所以年少的李忘生急忙把他抱了起来,手法居然称得上娴熟,“是饿了吗?还是……”少年的鼻翼翕动,嗅到了什么气味,“该换尿布了?”
祁进抽噎着,羞愤地闭紧眼睛。

纯阳次徒来此是为了寻找师父口中的“与道有缘之人”,然这说法不足以抚平紫虚子内心的创伤,李忘生越是如对待小婴儿那样无微不至地关怀他,他就越不自在,于是踏上回程的李忘生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保姆——当然,从祁进的体感出发,李忘生在这方面确实算不上特别的熟手——这让李忘生在因为歉疚而对他格外关怀备至外,开始充满怀念地感慨:“要是师兄在就好了。”
祁进刚刚被喂饱温热的羊奶,正要昏昏欲睡,忽然地意识到李忘生有且只有一个师兄,很难不悚然而惊,简直要误会李忘生是再也忍受不了如今的保姆生涯想把自己弃于路旁。
“怎么了?”
喂饱了祁进自己还没来得及吃一口晚饭的李忘生被婴孩突然睁大眼睛的行为吓了一跳,俯身抱起刚放下的襁褓:“宝宝哪里不舒服?”
祁进当然给不出恰如其分的回应,紧张如他,开始感谢敲门声吸引了李忘生的注意力。玉虚子把脸微微地转过去,问:“谁?有什么事?”
祁进茫然无知地,和李忘生一起听门外那个愉快的声音明知故问:“请问,有位李忘生道长住在这儿吗?”
“师兄!”李忘生惊喜地喊,三步并作两步地抱着襁褓过去开门,襁褓里的祁进盯着那张飞起了淡淡红晕的脸,一时竟不知道是此刻的李忘生眼睛里的亮光,还是他即将面对谢云流,哪一个更让他心惊肉跳,于是他干脆利落地闭上眼睛。

“师兄怎么来了?”门开处有饭菜香飘进来,李忘生很快就放弃了追问原因,改为发出小小的欢呼:“是鱼脍——掌柜的不是说没有鲜鱼了吗?”
“掌柜的说没有鲜鱼了,师兄又没说过没有,”那个愈发愉快的、和祁进听过的谢云流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的年轻清朗的声音回答,然后是两个人往桌边去的脚步声,托盘被放下在桌面上的声音,拉开椅子坐下来的声音,最后又是那个愉快的谢云流的声音:“这个就是师父说的与道有缘——我来抱他,你好好吃你的饭!”
被从一双手里递到另一双手里,祁进全身绷紧了才没让自己发出尖锐爆鸣,接过他的谢云流熟极而流地掂了掂他再把他靠在怀里,祁进寒毛还来不及乍起已经被像躺在摇篮里一样晃晃悠悠,谢云流像评价一头小猪或者一只小羊似的边晃着他边说:“这小家伙怎么这么轻!”
“他还小……”李忘生也许是想替他说句话,免得他下一刻就被谢云流放在烤架上。
“长得还挺可爱的。”谢云流又说。
祁进什么也做不了,有那么一刻他简直希望自己在烤架上,但他又希望在烤架上的另有其羊。
“慢慢喂吧,”谢云流下了个结论,完全不顾及祁进此时此刻的想法,或者说他真正的重点另有其人,他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祁进的思维还没离开虚拟的烤架,就又听见他说:“一看你就不知道照顾自己,才几个月,就瘦了这么多,我就不该听老头子的让你一个人下山!”
“老头子”想必是指吕纯阳,祁进又无意义地乍刺之前李忘生轻轻地笑,像嗔:“师父吩咐下来总有他的道理——师兄又是偷跑下山的?”
“你下山那么久,都没个消息,老头子也不急——风儿和博玉可急了,怕你迷路,不知道怎么回纯阳宫。风儿跟我说:师父,你去找找师叔呗,风儿不怕跟其他人一起吃大锅饭,风儿怕师叔迷了路,找不着家,师祖要是嫌大锅饭不如师父烧的饭菜好吃,风儿下厨房给他做饭吃!”
噗的一声,不知道李忘生是笑喷了饭还是喷了茶,“风儿那么乖,才不会呢!”他笑叫。祁进睁开眼睛,先看见他笑得眉眼弯弯,翘起的嘴角边粘了颗饭粒,然后被谢云流伸手抹去——指关节蹭过唇角,一个做得自然而然,一个受得天经地义。
只有祁进觉得自己还不如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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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27:20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作者不对劲!作者不对劲!作者不对劲!


(二)

自从谢云流抛弃了纯阳宫大厨这个很重要也很有前途的职位,溜下山来找到李忘生,玉虚真人就意思意思地恢复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方式。

祁进无法理解,祁进不能接受,二十岁的谢云流长得出乎意料的人模狗样仔细想想也不算怪事,毕竟吕纯阳的弟子没一个长相歪瓜裂枣,但浑身戾气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砍人的剑魔几十年前是个家务能手,洗衣做饭喂奶换尿布样样精通这件事,即使祁进这种先进神策再转凌雪最后入纯阳,经历不可谓不丰富,见识不可谓不广博的人物都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他那位看外表才是贤良淑德的掌门师兄对此居然视若无睹,只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所以说……

再一次被洗干净,裹好洗净晒干的尿布,套上柔软的棉布缝成的小衣服,用包被包好,放在床上后,祁进毫无逻辑地想道:

剑魔当初叛出纯阳,总不会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再被埋在洗不完的碗做不完的饭里吧!

但他又一个激灵:不会啊,我看他每天早中晚按一天三顿问掌门师兄想吃什么问得挺认真啊!

最后他唾弃自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与其在乎这个,不如想想到了纯阳宫,要怎么样提醒师父,小心谨慎未雨绸缪,别被逆徒打伤!

想起来了:这可是景龙四年!



景龙四年的太平公主依旧将才做了十几天皇帝的李重茂悍然拽下龙椅,但按理应夜闯皇城救出废帝的纯阳首徒彼时彼刻还在从宣州返回纯阳的路上,在照顾师弟和带孩子两件事上忙得不亦乐乎。

祁进越发笃信此人除了剑法别无所长,令紫虚子气馁的是,他尚且年轻的掌门师兄对此仿佛很满意,总是被逗得笑眯眯的,眉眼弯弯如天上月——祁进入门得算晚的了,他不知道上官博玉,或是于睿,又或者是几乎无人再敢当面提及的洛风,是否见过李忘生这样的笑眼,他所熟悉的李忘生已经趋近一尊大道无情的神像了。

有一次。当他又被谢云流托在臂弯里晃悠着,听端坐在窗下的李忘生念道经时,由于小婴孩的注意力确实难以集中,忽而走神到回想起于睿拖着尾音的轻笑声:“掌门师兄喜欢这个嘛,就还留在这儿。”那似乎是某次纯阳宫的年尾大清扫,李忘生也许去了宫中,并不在场,他们谈论的是某样旧得不成话了的东西,卓凤鸣和他本人都认为该换新的,上官博玉总不轻易发表意见,此次依然如故,只有于睿坚决反对:不过小事而已,换不换的都无所谓,可是掌门师兄喜欢的那样是什么呢?因为小事一椿,不值一提,所以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现在的李忘生喜欢什么呢?祁进不打算去想,尽管他现在并没有事情可做。后来他连谢云流舞剑——或者说,疑似开屏——都咬定牙关不去看了,对于向有华山卷王之称的紫虚子来说,这可谓大牺牲。可是看了又有什么用呢?他又没办法在这一年帮着掌门师兄在山道上打断对方的腿!

据说静虚子在十七岁的时候就有了吕祖几成功力来着?八成?还是七成?淦!



祁进这只蝴蝶并不能拍拍翅膀就扇飞整个唐隆政变,但带一个不到半岁、先天似乎不足、后天确乎营养不良的小崽子赶路,就算吕祖的两位亲传弟子轻功再高明,也还是不得不屈就于小崽子可怜的承受力,回程花的时间倒比去程花的更多,还没赶到华山脚下,废帝的下落已经不明。在客栈里他们听得一丝风声,但谁也不知道别个在想些什么,至少祁进没听李忘生抱怨晚饭菜里盐搁多了或搁少了,这大概证明谢云流并没因为废帝生死未卜魂不守舍。

是个好兆头。紫虚子冷静地想。然而不能太乐观。谁知道能打伤视他如己出的师父的混账东西是怎么个脑回路!纯阳——就算我祁进对不起你,掌门师兄待你哪里不仁至义尽,你一见他面说过一句人话没有?!

这样的人,越是惊才绝艳,越是面目可憎!

也许,祁进又满怀侥幸地想,也许等我见到师父,师父能读得我心声,知道提防。

再说了,退一万步说,不得师命,偷跑下山,怎么也得关个十年八年的禁闭,关到我掌门师兄成为我掌门师兄为止吧。

祁进想见到的是横眉立目堵在纯阳宫入口,一见到逃家的大徒弟就挥起拂尘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吕岩,但天不遂人愿,在入暮的纯阳宫入口堵住他们的是两个小豆丁,其中一个他还十分不想面对。

“师父师叔!”时年八岁的洛风活泼开朗圆头圆脑,上官博玉比他还要更圆,兼之“师祖/师父觉得你冷”的管理方式,祁进在李忘生怀里居高临下看着尚在童年的他们“滚”到跟前,拉着青年和少年的袖子叽叽喳喳,很难不心肠一软——随即路径依赖地在心里痛骂谢云流,这次历数的罪名在欺师灭祖外又多了一条抛下弟子养而不教。

但这并不是洛风和上官博玉用手指头戳他脸、并嚷嚷“好可爱的小宝宝”的理由,李忘生居然也纵容他们,笑眯眯地把他往他们跟前递,直到祁进憋红了脸才把他收回胸前,好好抱住——祁进再一次路径依赖地怒瞪站在李忘生身边,放任师弟和徒弟对他上下其手的谢云流:纯阳宫的羊崽子如此没大没小毛手毛脚,难道大师兄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没有!”而洛风大声说,十分极其特别理直气壮,在谢云流问“师父师兄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淘气”之后,如此作答,由不得祁进不生出“上梁下梁”之感。

这不算什么。尤其是比起后来小家伙们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拼出来的一副图景,成年人的大脑很难理解小孩子们在滔天大祸当前时还有心情讨论来纯阳宣旨的到底是不是内官,师祖/师父又去宫中盘桓了七天还是八天——都是因为少挨了现实的毒打!祁进压抑着发出尖锐爆鸣的冲动,想道。他忍不住连李忘生也瞪了一眼:都什么时候了掌门师兄!你难道竟没有领悟到会是什么内容的令旨吗?现在把我放下来趁对方不备打断他的腿还来得及!

李忘生当然听不见祁进沸腾的心音,但他和谢云流确实都皱起眉头,祁进左右一看,就知道李忘生皱眉是因为心有所觉,谢云流还是状况外。



比祁进记忆里年轻得多的吕纯阳倒是没皱眉,也令人失望地没有挥舞拂尘把留书逃家的大徒弟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然祁进暂时无心对此叹惋,他泪汪汪地和阔别多时的师父面面相觑,凭借几个月来被养肥的脸蛋又收获了一次捏脸,随后在吕纯阳中气十足且与日后截然不同的直截了当的斥骂声里吓掉了对师父的一片滤镜。发泄完对纯阳宫食堂大锅饭的怒气后,纯阳真人终于恢复了与他仙风道骨外形相符的气度,挽着拂尘回到桌边,等李忘生问完“宫里来人所为何事”后,朝边上木匣子一努嘴:“在这呢,想看自己拿。”

不愧是掌门师兄,任何场合都知道何为重点——还没用完其实贫乏的赞美之词,祁进就发现自己惨遭转手,李忘生熟极而流地把他往挨肩站着的谢云流怀里一塞,就走上去开那只匣子。

紫虚子心中警铃大作,他再敬仰李忘生也知道自己已经被掌门师兄这一塞,变成了一旦开战谢云流掌中天然人质,他虽然不怕被养肥了再杀,但倘若谢云流真的以他为人质,师父与掌门师兄投鼠忌器,那岂——

“岂有此理!”

那个声音比祁进的心声还要激愤,处人接物端方有礼的李忘生啪的一声把那张黄绢拍在了桌面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叔伯姑侄争权夺利白刃相见,怎么连师兄也不放过?”

你就这么当面直说了!其二,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祁进无声狂呼。

“因为我和重茂交好,所以他们不放心。”

说得对啊!

祁进点头。

看来你还有点逼数!

祁进找补。

他俩现在情绪正常吗是不是应该调个个儿?

祁进困惑。

“但温王是温王,师兄是师兄!”情绪激动的李忘生大踏步回到至少看起来冷静的谢云流身边,抓住对方还自由的胳膊,在祁进“啊掌门师兄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就这么抓住了别撒手”的敬佩目光中把脸转向上首的吕纯阳:“师父,难道——”

“李隆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祁进不止想点头了,他还想点赞。日杀三子,强夺子媳,单这两件事就——不是,谢云流你这不也没那么傻吗?!

李忘生把脸转回来,明显得焦虑,这个时候或者该有个人跟他说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但有句话叫做最怕气氛突然安静,至少祁进现在除了身边人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

“所以呢!”十几次呼吸后李忘生才又问,祁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掌门师兄今时今日不过十七岁。这个认知让他更恨宫中神武遗迹那一剑没捅到该挨刀的人:什么人啊!让十七岁的师弟收拾自己闯下的烂摊子!但凡他现在动得了身拿得起剑,一定要——

“把我交出去。”谢云流突然说。

“什么?!”李忘生吃惊地问,祁进也张大嘴巴,啊不出来一点。

“不然怎么办呢?”仿佛今天的冷静份额用完了,谢云流甩开李忘生时看起来很恼火,和李忘生说话的时候也殊不客气极不耐烦,“纯阳宫能有今天这副样子耗费了师父多少心血!难道要因为我一个人连累整个纯阳?师父怎么办?你怎么办?风儿怎么办?还有博玉——至少皇家现在还没有动手对付他!”

这么有道理的话怎么可能是谢云流说出来的。祁进冷静地思考,与此同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吕纯阳正在迅速靠近现场,这让他下意识地想叫师父,但只发出婴儿的咿呜声,太轻了,连拂尘柄抽人的动静都能盖过他,终于把大徒弟抽得哀叫连连,让二徒弟扑过来抱住胳膊后,吕纯阳又一次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你当师父我是死人啊!纯阳宫这么好欺负!想拿人就拿人?!要你个混小子逞英雄!”

“师父息怒!”祁进目瞪口呆当中,李忘生死拽住吕纯阳抓着拂尘的那只手,努力哄骗,“师兄也是……也是考虑到纯阳草创,基业未稳……”

“什么基业未稳!就知道灭自己威风!我看稳得很!”

趁师弟拽住师父,带着洛风和上官博玉、臂弯里还提溜着祁进的谢云流顺利出溜到了殿门口,听到这句话,还是没忍住回头辩:“基业稳师父您倒是招几个好厨子啊,天天就知道盯着我……”

一道尖锐的疾风声迎面杀来,祁进直觉失重,眼前又一黑,是谢云流抱着他下蹲躲过吕纯阳掷来的拂尘,衣袖覆在他脸上。

“没良心的臭小子!师父才吃了你几顿饭,就唧唧歪歪!我当年是怎么洗衣做饭养活你的!”

“师父师父,”李忘生又劝,刚声音里的焦燥不安没了,带着几分笑,“您别生气,您今晚怕没吃好?我下厨给您做点什么?”

“李忘生你还好意思说!你除了会下面条你还会做什么啊!”

谢云流的袖子还没从祁进脸上拿开,紫虚子看不见几十年前的吕纯阳耍无赖,拿捏着二弟子让大弟子下厨房做夜宵时候那副生动表情,但听声音,该是很轻松的,洛风和上官博玉的声音很快也插进来,报出两样夜宵的名字——就像如果他能说得出话来,也能当场点个菜为难一下谢云流似的。

“哦,对了!”李忘生的声音忽然从后头追过来,把正要去厨房的浩浩荡荡一群人拦下,祁进脸上的袖子这时候才被彻底揭开,他十七岁的掌门师兄的笑脸又出现在他视野里,“师父,您还没给宝宝起名字呢——师父想让他拜入门下,做我们师弟吗?”

祁进陡然紧张,大气不敢出一声,孺慕地盯着再次进入视野的那张慈祥的脸孔。吕纯阳再次审视他,好半晌,终于启唇:“他姓祁……就叫祁进吧。至于拜师一事,啊,云流啊,我看此子骨骼清奇,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不如做你二弟子吧!”

谢云流和李忘生面面相觑,辈分骤跌的祁进则发出忍无可忍的尖锐爆鸣。

吕纯阳早拾回拂尘,趁弟子们手忙脚乱照看孩子时抽身而去,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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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30:30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对劲是不可能对劲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对劲的!

  

(三)

正如比五百只鸭子更吵闹的是一千只鸭子,比养一个四岁小孩更可怕的是养一个四岁小孩和一个一岁小孩。

四岁小孩——祁进。

一岁的——于睿。

纯阳子两个成年弟子凑在一起友爱地磋商一回,而后祁进终于如愿以偿地搬离剑气厅入住太极殿,他空出来的剑气厅的位置则由还不懂抗争的于睿顶上。李忘生相帮搬家时祁进发誓他煎熬一千个日夜就为了这一天:俱往矣,以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是自在的。

那也未必!

毕竟谢云流可想而知地不关注祁进的文化课水平,而李忘生责任心超强,自从祁进一不小心地对满书架的道经典籍展现出了一分好奇,他就认为自己该为纯阳宫文盲率负责。于是正要从书架边离开去关注非烟的祁进遭受了曾经的师兄现在的师叔春风般的关怀:“进儿四岁了,是该启蒙了。从今往后,师叔教你识字读经。”

祁进震惊,祁进不想练字,祁进只想练剑,最好能在二周目超越他的便宜师父,确保能在谢云流脑子不好使的时候配合掌门师兄打断对方的腿。

“这不行,”李忘生面带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口气轻柔,却透出“没得商量”的意味,“纯阳宫的弟子哪能不识文断字。”

祁进不假思索反驳:“那谢……我师父……他……”

李忘生震惊地睁大一双秋水般明净的眼睛,不容置辩地反驳:“师兄怎么不识文断字?他文武双全……”

我错了!救命啊!祁进一听至此,便已绝望,唯有使劲放空大脑,努力闭目塞听。他默念“掌门师兄是完美的”,但“念叨谢云流的时候除外”。而年轻的李忘生对师兄的滤镜只怕是比中年以后的李忘生更多,所以——

来个人救命啊,该在这的是清虚子,而不是我!

“师弟!”谢云流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让李忘生闭了嘴,抱着于睿,屁股后面跟着洛风、楼彦、上官博玉,还有几个年幼的外门弟子的谢云流高高兴兴地踏进太极殿大门,“哦,进儿也在——今天晚饭想吃什么?”

笼罩着祁进的一片乌云挪开了,另一片乌云便挪过来,三年了,祁进想了三年也想不明白,谢云流是怎么上一秒还被李忘生打扮成纯阳招生活广告杵在三清殿前迎八方来客或长剑一挥,下一秒就闪现在剑气厅小厨房里洗手做羹汤确保纯阳高层准时定量用上三餐:一如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从来克勤克俭随遇而安的李忘生会对点菜挑食得得心应手理直气壮,为什么向来尊师重道依礼而行的李忘生忙于庶务时接师兄递来的饭碗屁股都不抬。

师父师叔从来就这样啦。洛风早就习惯,上一秒挥完谢云流吩咐的八百次剑,下一秒就拎着个陪睡的布娃娃奔向剑气厅:“师父,炸线了,补补。”

有一说一,剑魔提刀杀上纯阳宫对祁进的冲击力也比不上谢云流应李忘生的要求坐在剑气厅窗下给二徒弟缝什么见鬼的“进崽崽”。

“好可爱,进儿喜欢吗?”李忘生还要拿着那个胖乎乎的娃娃在祁进眼前晃悠,还要把那个娃娃和其他的娃娃摆在一起,在洛风口无遮拦地说“娃娃像一家人”的时候笑眯眯地摸着大师侄的脑袋点头——我那个不为物喜、不以己悲的掌门师兄呢?祁进悲愤交加,放开捏紧的小拳头,接过洛风递过来的小碗和木勺,往嘴里塞进一只馄饨,忿忿地咀嚼。

又是新的馅儿!

有本事你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不重样!

纯阳宫大师兄不该一天练剑十四个时辰?

卷,都给我卷!去讲经堂卷!去论剑台卷!别在厨房里卷——哦,这只是虾仁馄饨耶,真香!

但只要是我纯阳宫的人,就必须卷起来!祁·待扫盲·教导主任·进瞟了一眼正被抱在怀里喂奶糊的于睿——二周目他得叫她四师叔了,都怪谢云流——冷酷无情地下定决心。



“……进儿,我再跟你说一遍,现在还不到卯初。”

转过这个年,得吕纯阳点头同意授以纯阳剑法,华山卷王·教导主任·祁进在初习剑那日起重新走马上任,一大早就从新搬的弟子宿舍拎着木剑杀向剑气厅,风雪无阻,别说更醉心丹道的上官博玉,连静虚大师兄洛风和同为卷王的静虚三弟子楼彦都只能瞠乎其后,所以他在半个月后被再也受不了卯初起床的谢云流一把按在大腿上做势要揍,一点都不奇怪。

有本事你打死我!祁进非常镇定,“徒儿天资不佳,自当笨鸟先飞,免得堕了太虚剑意和师父的威名。”

谢云流的巴掌在他面前挥来摆去,晃得他眼晕,却终于没真落到他屁股上。静虚子把他拎到半空中,咬牙切齿地凑近他的脸来威胁:“进儿,你知道吗?小孩子睡不够是长!不!高!的!”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祁进毫无压力:“师父要是不愿意教徒儿,徒儿就去请教二师叔。”

“你二师叔昨晚看账看到快五更天,现在叫他起床教你练剑,你个小羊崽子有没有良心!”

祁进抱紧木剑,半步不让:“二师叔若知道徒儿来意,只会欣慰。”

“你二师叔就是人太好说话!你们这群小羊崽子就变着法子拿捏他!”

是,拿捏,不过拿捏的不是掌门师兄而是你。祁进毫无孝悌之心,板着脸一言不发,等着谢云流骂骂咧咧起身,拾掇好自己,随手抓把剑,提溜着他出门去太极广场——再过一会儿,洛风和楼彦就该拖着上官博玉赶到因材施教的现场,深刻地忏悔自己“又迟了”,信誓旦旦地保证“徒儿明天一定更早”:只要一想到这个场景中谢云流的脸色,他就想哈哈大笑。

当然,紫虚子受过很严格的训练,一般不会笑,而且他一脸严肃地杵在信誓旦旦的洛风身边的效果更好,可是当他听见谢云流嘀咕“……上辈子欠了你的”,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人贵有自知之明。

“笑什么笑,”一个人看着四只不同进度的小羊羔子练剑,还有空从袖子里摸出本书来时不时看两行的谢云流瞪了最小、会被外门弟子小小声叫做小咩坨子的徒弟一眼,随口吩咐:“刚练完的那几招里,第七招接第四招再接第九招,来一轮看看。”

祁进趁着低头跺脚的功夫翻了个白眼,可凭借他华山资深卷王的水平,身体的本能意识到这样连招还真他妈可行,卷王的精神促使他的身体比理智先行动起来——没错,可行!如果他不是五岁而是十岁,他肯定不会被惯性带飞出去一头扎进雪堆里。

想死,但该死的另有其人!被笑得惊天动地的谢云流从雪地里拔出来后,祁进呸掉嘴里的雪就冲还提溜着自己的人怒吼:“你以前也是这么练的吗!”

“是啊。”

“你自己耍小聪明摔了也要我摔!”

“我没摔。”

祁进怀疑地看着那张非常可恶的脸:难道谢云流的资质真的这么好?

“我发现可以这么连招的时候又不像你这么点大。”

如果不是手短脚短实在打不到祁进现在就能上演欺师灭祖现场版,谢云流还仗着身高臂长戳他气鼓鼓的脸蛋:“别生气了,你生气了也没用,你师祖下山云游去了,你师父我现在才是纯阳宫辈分最高的!”

师祖?师祖在玩我上和你一丘之貉,他还叫我小咩坨子!祁进心下冷笑:你现在得意是吧?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他匀了口气,在谢云流又要说点讨嫌的话之前拉长声音朝谢云流背后大叫:“二师叔——”



李忘生站在广场边上,挂着他一贯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注视着雪堆边的那一师一徒。谢云流放下祁进,挂起灿烂到让洛风都觉得刺眼的笑容走近他,用谁都能听出来讨好意味的口气问:“师弟什么时候来的?”他便又笑了笑,没回答这话,而是用充满怀念的语气说:“师兄和进儿相处得真好,让我想起我才入门的时候,师父让师兄教我剑招,忘生愚钝,只知按部就班,如果不是师兄教我,我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第七招接第四招再接第……”

“师弟!”谢云流惨叫,像被牢牢踩住尾巴的猫。

李忘生便没说完那句话,又笑了笑,改口道:“中条山那时无有下雪,师兄回想当年,想必十分惋惜吧。”

“忘生~”

“师父下山云游,山上师兄辈分最高……”

“啊,忘生,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

“更何况进儿是师兄的徒弟,师兄如何教导他,又岂是忘生能够置喙的呢?”

二十二岁的李忘生比十七岁的李忘生在处事上更游刃有余,说着话,毫不拖泥带水,转头就走,谢云流只能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试图找补:“哪能呢,师弟,我徒弟和你徒弟有什么分别,不都是你帮着我带大的——我不爱庶务,纯阳宫靠你撑着呢,什么辈分不辈分的,师父不在,你说话有谁不听,师兄替你削他!”



“他什么毛病?”

头上身上的雪被八只手拍掉后,祁进鄙夷地看着离了几丈远的两人,李忘生拿捏手段十分到位,谢云流面对祁进时高涨的气焰已经一点火星子都看不见了,山风送来玉虚子居高临下对师兄耳提面命的声音:“……你都二十五岁了,进儿才五岁……”

“师父吗?”洛风又拍了一下祁进肩头,把刚落在上面的雪片也掸掉了,见怪不怪,端起大师兄老气横秋的态度,“师叔这几天忙着看账,没功夫怼他,皮又痒了吧。”

“那是不是说晚上我们又有大餐吃?”上官博玉凭借往日经验,期冀地开口。

“你不能再吃了!”年纪最大的洛风苦口婆心地拍小师叔的肩,“你忘了师父让你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了?”

祁进忍不住啧了一声,但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另一边,风继续把李忘生和谢云流的对话送过来,“……我根本没想过……”他听见谢云流说,像在为自己辩白什么。

“你怎么可以没想过!”李忘生微微提高声音,祁进都能听出里面的潜台词是“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这很难不激活紫虚子沉寂已久的记忆,让他拎起木剑极速接近事发现场,然后就被完全不清楚事情严重程度的谢云流按住脑袋顶,只能暴躁而无能为力地听对方朝师弟耍无赖:“忘生,我真没想过,我就不是能在一个地方坐住的性子。道经我也不如你熟,庶务我也不如你通,如何拿捏和天家、和各门各派来往的尺度,我更不及你,师父真要传位,这纯阳掌门,要我说,你比我更合适。”

是的!没错!说得对!这么多年了我就听你说过这么一句人话!祁进随即满怀热忱地看向李忘生,可惜李忘生的注意力正集中在谢云流身上。

“行啊,”李忘生在谢云流这么说过之后沉默了片刻,面色才稍沉,又展颜一笑,“师兄且去逍遥,日后旅经华山,望还记得师父和徒弟,肯拨冗回山片刻,解得师父思念之苦。”

来啦,是熟悉的感觉!祁进心头猛地一跳!莫非一切从此往后将回归到从前的轨道?后面剧情我是真熟啊——

“我没这个意思啊忘生!”不等祁进考虑完是不是需要提醒李忘生及时打断某个人的腿,谢云流先又认怂了,李忘生绕开他径直前行,他就追在师弟屁股后头,一只手抬起来悬在李忘生左肩上方,一副要搂又不敢搂的死样子,看得祁进鄙夷他到十二分。

“忘生,我怎么可能把你和师父……还有风儿、博玉、进儿、彦儿、睿儿丢在华山不闻不问,自己去逍遥自在嘛……”

你能,你可以,勇敢点,谢云流,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行!不但可以一滚三十年,回头还能理直气壮地像掌门师兄欠了你账!你就是这么不做人的!

李忘生已经不是那个在纯阳宫等了三十年的掌门真人,这体现在他对着谢云流想说什么说什么,想怎么说怎么说:“那师兄是怪忘生越俎代庖,也是,以师兄的天资,哪有什么做不来的事,会不了的人,师兄这个不会那个不通,只能是忘生抢了师兄的机会。师兄若要怪我行为卑鄙,我无话可说。”

“我真没这个意思啊忘生!”风又大起来,吹得道袍下摆乱飞,雪雾蒙蒙中祁进幻视纯阳宫大师兄身后有条忙忙地晃出残影的大尾巴,“你做这么多事都是在帮我的忙,你心疼我怕我太累了,我怎么会不知好歹,当你是卑鄙小人呢~忘生~”

你说得对!你就是这么不知好歹!你就是非要栽赃掌门师兄玩弄阴谋夺走你的掌门之位!

“师弟~”谢云流悬空的那只手终于还是无视祁进的怒视,落到了李忘生肩上,将两人中间的距离拉近到别说塞一个祁进,就连塞一个现在的于睿都塞不进的地步,本来清朗的声音变得更软了,拖腔拿调,“别生气了嘛,师兄说错了话,给你赔礼道歉——要不,师兄陪你下山去玩?反正账也看完了,这几天山下又刚好有集,师兄陪你下山去散散心,松泛一下筋骨,看看各大酒楼里又出了什么新鲜菜色,你尝了喜欢的,师兄去学来以后做给你吃——”他微微一顿,又不顾小羊羔子们本人的意愿,把师弟和徒弟都拉出来当工具人,“再把风儿他们带上,他们也该劳逸结合,以前我们住在中条山的时候,读完道经练完剑,师兄也总邀你去捉鱼打兔子,你忘了?睿儿也抱上吧,师弟你瞧瞧有什么好看的料子,扯几尺给他们做新衣服,小丫头最爱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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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30:35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苏无因:啊?
警告:进哥:知我者,师父/师祖也!
警告:作者不对劲!作者不对劲!作者不对劲!
编外警告:是这样,因为作者xp过于奇葩,所以这篇应该是……从头cj到尾,虽然能保证应婚尽婚,但保证没蓝蓝的链接。

(四)
“谢云流啊谢云流,”苏鱼里摇头,大叹其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谢云流!”
双合镖局总镖头苏鱼里,谢云流受害者之一,祁进对他有点印象,但不多,而紫虚子从本质上说还算个厚道人,不曾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怎么了?”谢云流反问,一边把于睿靠近嘴边的大拇指拉开,“别吃!”
“我才吹你英俊潇洒剑法高强文武双全尚未婚配,小姑娘们刚芳心大动,你就这么拖家带口现了身!”
“我婚没婚关你屁事!”谢云流笑骂一句,“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有徒弟。”
“我不知道你又多了个徒弟。”
谢云流点点怀里的于睿,再点点李忘生和上官博玉肩头,“师妹,师弟,师弟,”手指尖又点到了另外三个小萝卜头脑袋上,“大徒弟,二徒弟,三徒弟。”
祁进毫不客气地去拍点上来的手,引来苏鱼里大声夸赞:“喔唷,这崽子不错!”说着把小咩崽子拔起来放眼前打量,“嘿,看这臭脸,跟你简直一模一样!要不是知道纯阳子家教严,谁看了不猜他是你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云流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交的都是什么朋友!祁进出离愤怒,只等苏鱼里放下他他就要离这群人远远的——最好把掌门师兄一起带走,免得近墨者黑。
但还没到苏鱼里想放手的时候,青年之前多喝了几杯,酒气上了点头,仗着李忘生在场谢云流不敢真的削他,继续往静虚子的火头上添油:“哪里不像!李道长你评评理,看这神气,”他把祁进转个向,让李忘生能看见那张臭臭的小脸,“嘿,跟你师兄不识好歹的时候简直没分别——”
“我怎么就不识好歹了!”谢云流把于睿塞给只是笑不说话的李忘生,和苏鱼里争夺祁进的所有权。
“哇!”苏鱼里抢不过也没打算真的抢个羊崽子回镖局,意思意思放了手,嘴上却不停,“谁在我组的局上喝到一半,抬头看个天色就拍拍屁股走人,说要回去给师弟做饭,我拉都拦不住——整个纯阳宫靠你一个人养活是吧?跟兄弟这显摆你能耐呢!我就不信李道长照顾不了你这宝贝徒弟!”
谢云流瞟李忘生,还没被谢云流放下地的祁进也忍不住看向同一个方向。李忘生眨了下眼,总体来说不动声色,但祁进莫名觉得他有点心虚。
洛风乖巧地不去纠正苏叔话里错谬之处,先管代上官博玉提要求:“师父,师叔,酒菜还没上来,徒儿可不可以先带博玉师叔去刚经过的书局逛逛?”
祁进又一次注意到,洛风虽然话里把师父放在前面,两只眼睛看的却是李忘生。果然,不管几周目,玉虚子始终是纯阳宫食物链最顶层。
李忘生颔首,一晃眼功夫祁进的所有权就从谢云流转移到了洛风,他便宜师父交代他便宜师兄:“带进儿一起去,也看看他喜欢什么书,多买几本。”
嚯!祁进挑眉,让十三岁的洛风带十二岁的博玉八岁的楼彦五岁的我长安大街上乱跑,哪家好师父这么当甩手掌柜啊——哦十几年前的纯阳子也这么放养过啊,那没事了。

十二岁的上官博玉很圆,祁进甚至觉得如果这么下去灵虚子能比一周目他认识的那位更圆——都怪谢云流!
但上官博玉肚子里装的都是知识!祁进敬谢不敏的那种。所以当“三师叔”欢快地遨游于书籍的海洋中,洛风与楼彦也情不自禁地附庸风雅时,祁进既然不太想在这方面洗心革面,便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小有忧愁到甚至开始怀念谢云流提供的剑法教材了。
嘿!还真别说,虽然谢云流本人不是什么好鸟,但给他们的私人定制剑谱确实图文并茂深入浅出可助初习者入门可供习得者提升——打住!祁进严肃地警告自己:没有什么是练四个时辰剑不能学会的招式,如果有,就再加练四个时辰。
前·紫虚子做深呼吸,充分地冷静下来,人冷静下来总是有好处的,而小崽子的耳朵从来都灵,他听见了些声音,那声音似乎蛮远,兴许隔着书肆的门帘、门帘外的人群、或还有几堵墙,兴许他根本不可能听见,但祁进的耳朵就是动了动,这让刚刚放下本书转头来关注他的楼彦大惊小怪地摸他耳朵:“哇!大师兄,小进耳朵会自己动耶!”
祁进无语,差点凝噎,小跑过来的洛风认真地指正楼彦:“要叫二师兄。”一边也摸了摸师弟的耳朵:“哇!真的会自己动耶!小进好了不起!”但毕竟他年纪大几岁,夸完之后还晓得问上一句“小进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让祁进不至于在上官博玉也围上来时彻底沦落成被摸耳朵的小咩坨子一只。
“外面有人打架。”祁进涨红了脸,偏头躲楼彦又伸过来的手,言简意赅。
“啊?”是上官博玉。
“咦?”楼彦。
“哦?”洛风继两人之后发出沉着的声音,掀起门帘向外看了看,放下门帘对祁进摇了摇头,“门口没人打架。”
“不是门口。”祁进更明确地指出,不无气馁地意识到事态会如何发展端看洛风的好奇心够不够旺盛,毕竟他现在只是个还没非烟高的小咩坨子。而老天爷终于证明自己也是眷顾这位命途多舛的纯阳高徒的,洛风固然被师父和师叔的叮嘱锁住了好奇的羊蹄子,楼彦却替大师兄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这一步很大程度上多亏谢云流的睡前故事,小咩崽子满脑子“终于有机会学师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啦”——蹿了出去:“我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欺负人!”
这是楼彦的一小步,却是小咩崽子x4这个集体的一大步,上官博玉的站位和体型阻碍了洛风薅住楼彦,于是静虚大师兄就只能一手师弟一手师叔地追着楼彦奔出门去,也不得不征询祁进的意见:“哪边?”并招呼冲出门去便一脸懵逼打转的三师弟:“右边右边!”

出了书肆往右走,能见到一条断头巷。祁进记性很好,但即使是他,也记不清几十年前的某一天发生的某件事情的一切细节,不过问题不大,就当旧事重演好了,反正主要人物和情节是一致的,都是他把姬别情给捡——
不。祁·小咩坨子·进用力晃了一下脑袋,决定还是尊重现实,而现实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几个成年混子多打一到满头包的姬·小猪崽子·别情,在洛风和楼彦久攻不下对手后,被从天而降的、鬼知道在哪蹲着看了半天热闹的谢云流拎起来丢进李忘生怀里。
祁进来不及关注洛风和楼彦后续如何狐假虎威,迈着两条小短腿和上官博玉一先一后地奔到了李忘生身边,上官博玉站定了就从怀里往外掏那些炼出来的药丸子,祁进掏无可掏,只能盯着未来的吴钩台台首惨兮兮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一看就是很小心翼翼地抱着小伤员检查伤情的李忘生:“师叔,他……他伤得很厉害吗?”
李忘生看过来,微微地笑了一下,“别担心,看着吓人罢了,能治好。”但等谢云流拎着条树枝来问他的时候,当即就令祁进脸色煞白地改了口:“像是伤了脑袋,看这儿肿的,磕得不轻,身上……还有别的伤,看起来像是……”
谢云流熟极而流地为脸色煞白的祁进解读李忘生刚才的台词:“你的意思是,把他交给我相熟的医馆,或是老苏,都不太合适,索性带回纯阳宫?”
祁进松一口气,就差点因为李忘生后面的话没绷住发出尖锐爆鸣。
“知我者师兄也。”
显然很吃这一套的某个人笑得阳光灿烂,令祁进不忍卒睹:“那忘生,你先带他们回去,我把这几个家伙送去见官,完事了马上来追你们——老苏,忘生带不了这么多人,你不是有上~好的马车?帮个忙呗!”

吕纯阳被三个徒弟三个徒孙从屋子里薅出来,展示了一把妙手回春。祁进等意识到姬别情暂时下榻的弟子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个纯阳弟子了,立马蹦起来,向外走,避嫌,到门口,突然想起自己是纯阳三代弟子,出生不久就入师门,和凌雪阁没有半分关系,脚尖又朝屋子里转了下,最后他记起来师父/师祖离开时似乎从姬别情身上薅走了样什么东西,很有几分眼熟——依稀仿佛大概应该是凌雪阁牌牌一类的东西——于是大惊失色,脑袋空空地朝大殿奔过去。
殿门这会半掩着,昏黄的烛光斜出来,打在积雪上,门外不见半个人影,隐隐约约的声音只从门里飘出来一丝儿,显得场地特别空旷,显着格外不吉利的那种空旷,祁进虽然从没看过往事回放,这回也忍不住蹑手蹑脚起来,没敢直接冲进门去,只把背贴在合着的那半扇门上听里头到底在说什么。
“……凌雪阁逃出来的?”是吕岩的声音,似是有些不满在里头。
回答的是谢云流,还是那一副总让祁进不痛快的腔调:“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师父还要把人送回去?”
“不送回去怎样?留在纯阳宫?”
“师父你也看到了那小子一身的伤,今天是运气好被风儿他们撞见了,没被打死、但要是送回去——也不知道苏无因怎么想的,就他那点本事,练死了也……”
祁进忍不住挑起眉毛来,自己也说不好是为什么,很大可能是因为吕岩重重咳了一声,骂道:“少废话!说重点!”
祁进竖起耳朵,几次呼吸的时间过后,才听见谢云流支吾:“那小子跟师弟拜入您门下时差不多年纪——我猜可能是这么个原因,师弟……回山这一路上,我瞧师弟怪心疼他的……这不,他亲自去厨房里看着煎药……”
“哦,这么说,师父也是你们兄友弟恭的一环了是吧!”
“我们怎么敢呢,但是……”谢云流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改为小声嘀咕,“师弟真的怪心疼他的……”
“留下来你带?”当师父的声音拔高,而后是祁进耳熟能详的拂尘击案当当声,“你带?你带着师弟和徒弟下山一趟,就给我找一堆事回来!行吧,告诉楼彦他当师兄了,然后你给我滚去思过崖上思过——思过一个月!”
“……改成半个月吧师父,除非您老愿意自己下厨给睿儿做……”
祁进突然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像被谁抽了一耳光似的,脑子里也嗡嗡作响,这让他不在乎殿里师徒两个好没形象的讨价还价了,直接踉踉跄跄闯进去,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师…师祖,今天的事是我的错,是我把……把大家引过去,和……和师父没关系,您要罚罚我吧!”
“啊?”正把思过时间折中成二十天的师徒两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祁进,仿佛第一天见到他似的,直到李忘生端着药碗也走进来,吕纯阳才又咳嗽一声,向二弟子问道:“听见你二师侄说的话了?”等李忘生点头,就又朝祁进一摆头:“那教教你师侄。”
祁进茫然地向如今的二师叔看过去,看见李忘生一脸的无奈,玉虚子迎着他的视线叹了口气,说:“这事说大也不大,关键在于面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做停顿,领悟到他确实还没懂,不免又叹口气,踌躇了片刻,才在祁进眼里作把心一横状:“事涉面子,无非要罚得益方的一人,好让另一方觉得自己面子尚在——既然如此,门中上下,有谁比纯阳首徒更适合背锅呢?”
祁进如遭当头棒喝,恍然大悟,事已至此,他只剩下一个问题:“……二师叔,这是可以当着师父的面说的吗?”
李忘生眨了下眼睛,好似没听明白祁进在担忧什么,所幸吕岩用冷哼做了注脚:“不过是打断腿丢上思过崖和不打断腿丢上思过崖的区别——是吧,云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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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32:10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作者热爱维持纯阳宫物种多样性,原世界线该有的物种都要有!

警告:作者写文从来没有大纲,三千字的文没有,五千字的文没有,二十万字的坑也没有……

警告:作者仍旧未知有哪些人是重生的,但,小姬确实是部分失忆了!


(五)

姬别情记得自己的名字岁数,但不记得到底是为什么被群殴的。

也即是说,他部分失忆了。

李忘生若有所思地站在床前凝视小猪崽子的同时,祁进也在床上干同样的事,他的视线在姬别情纯然无辜的面孔上逡巡良久,最终结论是:看起来不像演的。

“没关系,既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

祁进下完结论后,吕纯阳二弟子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因为还有别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于是向在场年纪最大的上官博玉交代:“你们陪姬小友说说话,但不许打闹欺负人——也不许给他乱喂你的丹药!”

上官博玉未免丧气,楼彦则代姬别情庆幸他逃过一劫,至于祁进——祁进突然发觉自己被姬别情盯住了,自顾不暇,连李忘生的交代都没听全。

李忘生离开后姬别情还盯着祁进,前·拦江剑的拳头难免开始发痒,可当前的年龄差的的确确能妨碍他对姬别情饱以老拳,他正琢磨该怎么办的当儿,上官博玉坚守了师叔的本分仗义执言:“你盯着小进看做什么?”

姬别情一脸无辜地转向,张嘴,欲答,祁进内心深处一股恐慌感油然而生,生怕这位前·凌雪阁小猪崽子开口就是说:“这个祁进我好像见过。”

我们不熟。前·拦江剑已经准备好了台词。但下一秒钟他选择尖叫:“胡说八道!”

刚说完“他好可爱哦”的前·小猪崽子无辜地再看向他:“真的好可爱。”



“小进好凶。”

姬别情委屈巴巴地说。

拎着食盒进门、用“放午饭了”摆平了一场闹剧的洛风把一碗御黄王母饭和一对筷子塞进他手里,之后顶着祁进愤怒的视线摸了摸小猪崽子的头,好有耐心地劝告:“小进不喜欢别人说他可爱,夸他漂亮……”又及时薅走楼彦刚盛好的饭塞给祁进以示安抚,兼之动之以情:“小进吃饭,这可是你师兄我历经千辛万苦从思过崖拎下来的~”

“嚯!”姬别情猛抬头,嘴里还嚼着饭,含糊惊叹:“你们纯阳宫果然不同凡响,连厨房都设在思过崖!”说着,忍不住以筷击碗边赞叹:“这纯阳宫还有谁练不出一身好轻功啊!”

上官博玉赧颜后退,洛风瞟师叔一眼,强作镇定,挥舞饭勺催促在场众人:“行了行了,吃饭吃饭,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小姬你慢点,别噎着!”

“我不叫小鸡!”姬别情叼着块咸肉气愤填膺地再度从有他整个脸大的碗里抬起头来,力求矫正,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叫小鸡。”

姬别情严肃认真地向李忘生说。

“我不叫小鸡。”

姬别情严肃认真地向吕岩说。

上述二者理解并同情地点头,并伸手轻抚他脑袋,安抚了他在师兄弟的笑声里受创的心灵。

当个咩似乎也不错。揉着开始发腮的脸,和因为试图揉搓祁·小咩坨子·进而遭到暴打的小腿,某一个晴天里,姬别情如此想道。

但是,凡事都有但是,正当姬别情如此想时,一个愉快的声音砸到了他脑袋上:“这就是小姬了?虽然肿没全消但看起来挺精神嘛!”

“我不叫——”姬别情转身朝声音来处,话刚出口他就看见来人里有李忘生,怎能不平白增添底气?可是李忘生身边人嘴比他快,身法更快,一晃眼的功夫就揽着李忘生闪现在他面前二尺处,并开朗大方地向他伸出一只空闲的手:“小姬,认识一下,我是你师父谢云流——哦,不是没消肿是长胖了啊。”姬别情还没来得及给对方来个出自本能的小猪冲撞,谢云流的视线又转到了祁进的脸上,大惊小怪地问:“咦?进儿,你脸怎么这么红?”

祁进止言又欲,最终,因为李忘生也在关切地看过来,本着应该给对方一点面子的心态,不得已开口:“他捏我。”

姬别情大约是想为自己辩解的,说些“因为小进很可爱嘛”之类没上没下没大没小的话,无奈谢云流的脑蹦儿到得太快,他“嗷”的一声捂住脑门,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纯阳首徒·赐予苏无因失败者·便宜师父·云流弯下腰来,笑眯眯地教导自己:“纯阳以入门先后定次序,进儿比你先入门,也就是说,他是你二师兄,小姬,不可以对师兄无礼。”

姬别情眼睛连眨几下,痛出来的眼泪都被眨出眼眶,李忘生自然而然以为他被谢云流弹哭了,连忙拨开谢云流上前来揽住他,替他擦眼泪,“师兄手太重了是吧,师叔给你揉揉……”

“不疼。”姬别情忸怩地挣脱,看了一眼也要上前来安慰他但及时刹住了脚的祁进,抓了下脸颊,右脚往后挪移一点,摆出个便于逃跑的姿势,“啊,真的不是……师姐嘛?长那么可爱……”

祁进跳起来打他的头,谢云流在师弟目光督促下一手一个拎起来将他们分开,完全状况外地责备姬别情道:“师兄和师姐有什么区别吗?苏无因都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知道你基础扎得如何呢,来来,趁这地方空,演练一套让我瞧瞧。”

被放下的祁进忍不住又靠近李忘生,拉着对方袖子让他弯下腰来把还没退掉红色的耳朵凑到自己口边,好细声细气地说:“师叔,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嗯?”李忘生扬起眉来,“什么话?”

祁进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师父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李忘生站直了居高临下俯视师侄,背着光,祁进实在瞧不清他脸上挂着什么表情,脑补到略心慌意乱时李忘生才终于幽幽地叹口气,抬起手摸了摸祁进的脑袋,肯定了对方的结论:“谁说不是呢……”



谢云流暂时不知道他的好师弟和他的便宜徒弟背着他在某件事上达成了共识,他忙着提溜了姬别情接近出来晒太阳兼围观的吕岩,大言不惭地批评人不在现场的苏无因:“师父,我就说苏无因不行!”

“哪里不行?”吕岩从楼彦怀里接过吃饱喝足笑眯眯的于睿逗弄,场面很是父慈女孝,只从眼角溜出一线注意力给到大徒弟。

“哪里都不行:武学不行,教徒弟的本事也不行。小姬都……”谢云流捂住姬别情吱哇乱叫的嘴,继续说自己的,“……都九岁了,才这点出息,想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跟在师父您座下……”

吕岩的视线突然犀利地扫过来,洛风下意识捂住楼彦的眼睛,李忘生鹤羽一样洁白柔软的衣袖也挡在了祁进眼睛前头,小咩崽子们虽然目不能视,却不妨碍把师祖的“嘿嘿”尽收耳内:“你跟他这么大的时候,怎么着?”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思过崖。

就在祁进都要开始替谢云流尴尬的当儿,悠悠吹过他耳边的山风里突然多了一声李忘生的轻笑。

至少四只小咩竖起了耳朵:嚯!有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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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32:50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虽然都还是小咩崽子,但我提前打tag了,反正最多只算早恋不算lt(理直气壮.jpg

警告:瓜来了,但小小谢到底呆到几岁我实在记不清了,遂胡诌。

警告:……强迫症想凑个3而已


(六)

祁进生来不爱吃瓜。

然而——这是什么?谢云流的瓜?吃一口!

几天后的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李忘生返回太极殿,发现下至两岁上至十三岁,纯阳小咩崽子在他房间里榻上排得整整齐齐,从左到右由低到高依次是:于睿、祁进、楼彦、姬别情、上官博玉、洛风。要是晚个一千多年,纯阳次徒很大可能会发出“信号真好”的感慨,但在此时此刻,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看向那群排排坐的咩崽子和榻前案上冰盘里水灵灵的几牙西瓜:“各位深夜来此,不知意欲何为?”

洛风起身,从冰盘里挑出一牙最大最红的,双手捧着,殷勤地献到屋主面前:“师叔,晚上盘账辛苦您了,吃块冰镇西瓜解解渴。”

李忘生看着那牙西瓜,没接。

于睿是来凑热闹的,楼彦和姬别情不敢说话,上官博玉紧张地抠起了指甲,祁进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生来不宜吃瓜,洛风强迫自己顶着师叔的视线冷静思考,说实话这对他来说有点难,最终命运还是光顾了祁进的脑袋瓜,他仿佛听到头顶上空响起一声“叮”,福至心灵一句话脱口而出:“大师兄,师叔吃瓜都要切成块挑掉籽再戳上银签子。”

洛风恍然大悟,但这时候重新操作一番已经来不及了,还好李忘生没打算真的折腾他们,把那牙瓜塞进洛风自己嘴里后就走到榻边,抱起于睿给小姑娘擦她脸上被大师侄遗漏的一块瓜汁,随口问:“好奇师兄九岁的时候什么样?”

“那不然呢?”小咩们异口同声。

他们二师兄悠悠地说:“我九岁入门,师兄比我大三岁,所以……”

“所以……”小咩们本能地跟上。

“所以我并没有亲眼见过九岁的师兄,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上官博玉开始气馁了,但姬别情没有,还没有彻底蜕化为小咩崽子的小猪崽子来了个直冲:“吃瓜群众并不在乎!”

李忘生扬起眉看这位新晋师侄,哪怕问一万个纯阳宫游客,每一个游客都会同意玉虚子是纯阳宫最温和可亲的道长,但这并不妨碍姬别情缩起脖子。不过李忘生倒也没盯对方太久,不一会儿,他就陷入了对往事的短暂回忆中:“其实……那也是从前师父喝醉的时候说的……”

静谧的夜里,有什么脆弱的东西悄悄地又碎了一块——祁进深呼吸着拾起又裂了一片的吕纯阳滤镜,强装镇静地问:“师叔,师祖是怎么说的呢?”

“总结一下吧,”李忘生维持自己不善言辞的人设——尤其是在有谢云流做对比的时候——还什么细节都没说就开始总结陈词,短短几个字就令小咩崽子们甚感失落,但年轻人总是勇敢的,他们依然支棱着羊耳朵,“师兄九岁那年的前半年,呆得连话都不会说,后半年就成了扬州恶少年的头头。”

太极殿里一瞬间多了套五羊雕像,简直应该租给广府收取代言费。只剩还小的于睿抓着李忘生的一缕头发笑嘻嘻地嚷嚷:“呆呆……师兄……呆呆……”

等祁进终于通过路径依赖摆脱掉石化状态,正想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却听见李忘生颇为诧异地自言自语:“……怎么师兄还没来抓你们去睡觉?不对——”还不等祁进泛起心虚,玉虚子的视线已经犀利地划过前方每一张脸,最后准确无误地钉在祁进脸上:“进儿,你来告诉师叔,你师父去哪了?”

祁进试图负隅顽抗,祁进负隅顽抗不成功,祁进小声咩咩:“师父去查看有没有凌雪阁的人混进纯阳了。”

祁进看了李忘生一眼,祁进又小声咩咩:“我们说下午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们看。”

祁进又看了还不说话的李忘生一眼,祁进继续小声咩咩:“我们还说姬师弟是凌雪阁最被看好的小野猪。”

李忘生依旧不说话,上官博玉艰难地在逐渐凝滞的空气中开口:“我们去……把大师兄叫回来?”

玉虚子还算是给这位师弟几分薄面,慢慢吐出口气,把于睿交给不明所以但隐约意识到什么所以挺身而出的楼彦,在一众或天真或茫然的目光中向右转,走向剑架,抄起非烟——

祁进路径依赖的本能告知他大事不妙一切很有可能回归到正确的道路,这让他从榻上一跃而下,用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过去抱住了李忘生的右腿,时间巧得恰恰好让他得以听见李忘生用很小的声音磨牙:“……要是敢去凌雪阁踢馆,那就别回来了!”

“师叔!”祁·小咩坨子·进咩咩大叫,当此时只恨自己没有上官博玉的体重。

“嗯?”李忘生低头看他,弯腰伸手,要把他从自己腿上拎开。祁进就势改抱住那只手,在被愧疚和愤怒同时袭击时,听见自己无耻的咩声:“师叔你放狠话是没有用的师叔,等到他滚回来你总是会原谅他的!”

又是沉默,沉默是今夜的太极殿。

上官博玉抱紧了胖胖的自己,而其他羊崽缩到他背后。

祁进逃无可逃,只能硬着头皮盯着李忘生沉吟。

“我是那么容易原谅你师父的人吗?”

祁进下意识点头,又觉得不对,摇头,再点头,最后以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的心态继续咩:“毕竟师父脑子不好使!”

李忘生又不说话了,视线也离开祁进的脸,看往高得多的地方,祁进担了半天的心才恍悟到什么,向后扭头——李忘生望着的那个方向上,太极殿的一扇窗开着,他的便宜师父抱着非雾靠着窗框,用大厨看涮羊肉原材料的眼光盯着他,甚至冲他咧开嘴,露出两排又白又亮的牙齿:“祁!进!有胆你再说一遍!”



“二师兄真乃吾辈楷模!”

半个多月后,静虚四弟子姬别情依然对那一夜的太极殿津津乐道。毕竟就连苏无因也不见得能在冲谢云流吼一嗓子“你脑子不好使”之后全身而退,但祁进可以!姬别情当时一度以为祁进会屁股开花,事实上谢云流还没碰到祁进一根指头就被李忘生按住了质问有没有去凌雪阁踢馆并要求给出确实可信的证明。

但洛风提醒他:“不管怎么说,我们能支开师父去师叔的太极殿吃瓜,还不是仗着师父担心你被凌雪阁捞回去?”

姬别情掏掏耳朵:“捞?该说不说,大师兄你这个词用得……呃,蛮别开生面的。”他伸碗接过洛风捞给他的一勺鱼丸,接着说:“照这么说,我也是被捞到纯阳宫来的?”

洛风再捞一勺鱼丸,熟练地抖掉一半,倒进今年第三次被勒令减重的——前两次最终都因为李忘生的“慈母多败儿”无疾而终——上官博玉碗里,“那不然呢?”静虚大师兄强行无视三师叔的悲哀,放下长柄汤勺,端起装鸡子羹的四师叔专用小碗,“师父捞人手法一流,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他想捞谁没捞上来。”

姬别情叼着半颗鱼丸,不算十分信地“嗯嗯”点头,又忍不住趁洛风低头给于睿喂饭无暇关注这边,小小声撩祁进跟自己说话:“二师兄,大师兄说得对吗?师父真这么厉害?”

“……也没多厉害,”祁进从洛风开始吹嘘谢云流时就低头猛戳碗里一颗鱼丸,已堪堪将鱼丸戳得返璞归真现出鱼茸的原型,姬别情逗他说话他也迟了半天才开腔,“最想捞的那个还不是没捞到。”

姬别情又掏了掏耳朵,凑得更近了点:“什么最想捞的?谁?”

“没谁!小姬你听错了!”祁进郑重地放下碗,坚定地回答,决定不再往洛风的方向看上一眼。姬别情倒是因着前几年杀手训练练就的敏感度意识到两位师兄之间可能有点问题,拧着眉想该不该把这发现告诉二师叔——半吊子杀手的本能让他早早看懂了纯阳宫食物链:谢云流听名号是纯阳首徒,论武功能把凌雪阁的成年野猪们有一个是一个锤得找不着北——“太极殿惊变”的那天晚上,苏无因还真的跑到纯阳宫山门前溜达,被骗过去的谢云流撞个正着,据当时值夜的外门弟子透露,场面一度十分凶残,苏无因虽然落败,但嘴还是硬的,喊着要让姬别情出来自己选,结果被谢云流一句“你有病啊,几十岁的大人为难小孩子,你是在乎他还是在乎你面子”给撅回去了——但实际上李忘生要吃西瓜他都不敢在切成块的瓜瓤里留个籽。不过比这件事更重要的是上官博玉趁人不备把手伸向了汤勺的长柄,随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楼彦一声喊“三师叔”,一瞬间八只眼睛都盯在了上官博玉伸出的手上,一直到三师叔委委屈屈地收回手,委委屈屈地抱住了胖胖的自己,才肯放过他,再去琢磨自己的心事,比如说,前·紫虚子在被打茬之前,正想到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前·大师侄,现·大师兄,隐隐晦晦地道个歉什么的,毕竟谢云流眼看着不可能拍拍屁股头也不回跑掉把黑锅和徒弟丢给师弟了,现在这样平平无奇的日子估摸着能过个几十年……要不是谢云流突然闯进来,提醒所有人今天是七夕,晚上都滚下山去长安凑热闹,祁进马上就能得出结论并将其付诸实施了!

事实证明,路径依赖之所以路径依赖,纯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绝非紫虚子个人偏见。

“可是……”正当祁进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被走近前、心情非常好的谢云流一把捞起来放在脖子上时,姬别情以实际行为证明了他还没有完全被同化成小咩崽子,因为他举起一只手,向谢云流和谢云流身后的李忘生虚心请教:“我们是道士,七夕这种世俗的情侣节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祁进顿感惭愧,上一次他确实从没想过姬别情居然很有修道的潜力,他又殷切地看向李忘生,希望并相信成竹在胸地微笑着的玉虚子能够引经据典地说服姬别情,洛风“纯阳其实不禁婚娶……”的解释实在太苍白无力且有泄漏纯阳宫内部机密的嫌疑,然而李忘生但笑不语,或许是姬别情这个等级的质疑还不需要他出手,谢云流就够了:“啊,好有道理,那么别情你留在山上,我和你师叔们带着你师兄们下山去好了。”

姬别情修道的潜力登时归零,“师父师叔我懂了,往红尘中修道,事半功倍!”

祁进恨铁不成钢地当场薅掉了谢云流好几根头发,为后者换来李忘生轻抚师兄狗头的安慰,又输一次!

何以解忧,唯有从长安西市吃到东市,两只手里都抓着好吃的,左一口右一口,再欣赏一轮擂台上谢云流大战陆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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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34:41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 不想写打斗戏份,反正这文它不正经,对吧?

警告:鹦鹉这种东西,虽迟但到。

警告:突然发现这条世界线的进ger生命中可能会少一只阿拉斯加,容我再想想


(七)

姬别情伸长脖子看祁进在写什么。

姬别情把脖子缩了回去。

姬别情起身欲走。

“姬师弟,“祁进叫住他,“我今天练剑的时间还不够,不如师弟你帮我抄几张?”

姬别情坐回去,姬别情总觉得今天这事曾在这间屋子里上演过不止一次,但他没有证据,他只能拿起祁进抄了半张的那张纸来看。

姬别情手一抖,纸落回案上。

姬别情哭丧着脸说:“二师兄,不是师弟不帮你,是真帮不了,您这字,我真的写不了这么难看。”

祁进怒目而视,祁进握紧笔杆,祁进想起被李忘生布置作业时试图反击但反击未果。当时李忘生为了让他心理平衡,说师兄以前也常常抄经的,这类说辞怎能瞒得过已经七岁的祁进?静虚二弟子当场揭穿对方真面目道;到底我师父自己抄得多还是师叔你代抄得多,还不一定呢。却没想到李忘生面上纹风不动,伸手去抽屉里捞出卷元日换下的对联来刷一下展开,谢云流龙飞凤舞的一笔字赫然在目,扎得祁进眼睛疼,又听李忘生说:你要是字写成这样,我也代你抄——那时的祁进不明其意,现在他明白了。

“我想练剑,我不想练字,”祁进破罐子破摔地自言自语,打算冒着触怒李忘生的风险把抄经这活彻底丢下,但姬别情不愧是贴心好师弟,听见他这么说,立刻点点头,跳起来,把靠在桌边的两把剑往背上一甩,说:“师兄你等着,我去找师父来给你背锅。”

倒也……

祁进伸出手去,想拉住姬别情,但姬别情是个隐藏的食客,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舌头,甫一正式入门学艺就盯住逍遥游一顿猛攻,至今已接过了洛风的部分工作,祁进一把还真的没拉住他。

……不必。

祁进放下手,再看一眼李忘生给的道经,又看一眼自己抄的那几张纸,忽的又想到某次谢云流帮腔说:“再这么下去,我和你师叔忙起来,就让睿儿来教你读书写字吧!”

嚯!把他能的!可不就像苏鱼里说的那样:谢云流,一款大唐居家旅行打架背锅必备工具人!

祁进下定决心,开始酝酿感情,确保谢云流被姬别情叫过来时能够冷静地本色出演华山卷王,就像这样——

“师父,我的剑还没练够时间,今天真的没办法抄够师叔要的页数——您总不希望七天后纯阳宫大比,我这个静虚亲传弟子还打不过外门弟子吧?”



“你才七岁,打不过外门弟子再正常没有了。”

玉虚子心平气和地说。

“可师父……”祁进想找借口,祁进找不到借口。

李忘生无情地戳破:“你师父七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剑要怎么拿。”

祁进看谢云流,后者坐正身体打算挽救颓势,但李忘生一张帖子飞进他怀里,直接解决:“国公府三天前来的帖子,请师父讲经的那封,师父不去,吩咐说我们俩随便谁去——师兄忘了?”

祁进听见一声不很尖锐的爆鸣,差点就以为是自己发出的。

“为什么又是我去?”谢云流口气很是有点不好地发问,但人站起来得比什么都快。

“太热闹了我不喜欢,”说着,再瞟一眼祁进,李忘生又露出和煦的笑容,“再说,等你走了,我就可以收拾你徒弟了。”

祁进情知不妙,困兽犹斗,趁谢云流还没麻溜地滚回剑气厅去换法袍,喊道:“师祖创的星野剑阵要六个人!师侄要是不努力练剑,等明教法王上门踢馆,可怎么办?”

谢云流和李忘生都诧异地盯住他,仿佛谁都不知道这一年会发生这一档子事,祁进艰难地使目光在他两人脸上来回移动,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是真觉得自己那一嗓子莫名其妙。

片刻之后,李忘生恢复如常,淡淡道:“观陆教主行事,哪日携教中高层登门拜访也不奇怪。”

“说得也是。反正陆危楼属猫的,八字欠锤,要是真不知死活上门来,师弟你别心慈手软就好。”谢云流接了句话,随即皱眉向祁进,“星野剑阵只要六个人,别管按什么排都轮不到你——你还是听你师叔的,把字给练练,别日后下山历练,遇到打不过的写信回山求援,师父接到信愣是看不懂你那满纸鬼画桃符写了些什么!”

“可……”祁进垂死挣扎,每一次,每一次他以为自己可以摆脱路径依赖,就会在下一刻被谢云流再一脚踹回依赖的路径上,这一次自也不例外,谢云流过来呼噜了他头毛一把,冷漠地把他丢向李忘生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听你师叔的,好好练字,别再想着找小姬代抄——真是的,你师叔怎么会害你呢!”

谢云流你栽赃陷害!!!我没有找姬别情代抄!!!

至少姬别情没有代我抄一个字!!!



两个月后的祁进站在山门后的一块巨石上,居高临下地俯瞰山门外的战阵。

就知道谢云流不靠谱。不无遗憾地,他在内心深处摇头叹息一声。

明教一行人还没到山门就被看似正巧回山的谢云流和李忘生截停,祁进发誓当陆危楼看见谢云流背后的周流星位时眼睛绝对发亮了,但场面话说着就被谢云流截断,纯阳首徒毫不客气地开腔:“陆兄,我们打过不止一次,彼此多少斤两都一清二楚,你一开口就说要见识星野剑阵,我倒是怕被武林同道戳脊梁骨说我们纯阳身为国教仗阵欺人——你们在此赢得了我和师弟,那时候再破阵也不迟。”

陆危楼很显然觉得这是笔不划算的买卖,然他手下的法王并不和他共享一颗脑袋,纷纷觉得对手欺人太甚,须得以多打少好好教训一顿方能消心头之气。

二十四岁的李忘生带着最大不过十五岁的一群小咩崽子硬撑星野剑阵对敌明教法王,那是有点左支右绌的。

但若是放任二十四岁的李忘生给拉仇恨拉得稳稳当当绝不掉链子的谢云流下镇山河——

打不死对手也能恶心死个把。

陆危楼逐渐沉默。祁进猜他是在猜谢云流本人到底会不会下镇山河,因为法王之一突然抽身退出战圈,转而袭向观战的小咩崽子们。

陆危楼猜想的答案很快出现:会的!

李忘生怎么可能允许纯阳宫亲传中存在不会下镇山河的奇葩!

可以不下,但绝不能不会下!

祁进无声呐喊,片刻后,他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在谢云流的镇山河内落了一道小号镇山河的十五岁的洛风的胳膊,咬牙切齿地开口:“大师兄!这次的镇山河下得太好了!请以后每一次需要下镇山河的时候都下得这么及时到位!”

洛风猛猛点头,三连保证绝对会把镇山河下得稳准狠力求成为玉虚子之后用此招的第一人。祁进这才同意把注意力再集中到不再沉默的陆危楼身上,明教教主已经被恶心得挥退了法王们,自个儿踏上两步,和在李忘生镇山河里站着、一手非雾一手周流星位的谢云流用视线厮杀。

小咩崽子们竖起耳朵,听见明教教主冷笑:“谢云流,你tmd什么时候去忆盈楼进修了?!”

“你就这点见识,看到双剑就是忆盈楼!我徒弟想练双剑,我整套剑法教他你不服气?”

陆危楼腮帮子一紧,祁进心头一跳,便觉得他是在憋大招,果然他再冷笑:“呵,好师父,都说纯阳有剑气双宗,谢兄几时再收个想练刀的弟子,我便提前恭贺贵派再增个刀宗!”

滴————检测到关键词,系统警告!系统警告!



祁进脑子里嗡的一下,都没能听清陆危楼之后还说了点什么。等他怀揣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踅进剑气厅的时候,已经是食不知味吃完晚饭后的事了,抓着卷道经临时抱佛脚的谢云流掀起眼皮看一眼他,“嗯”了一声,不当回事地轻飘飘问:“怎么了?”

“师父,”祁进再努力压压激荡的内心,问,“你不会真的想练刀吧?”

“陆危楼的话你也信?我练刀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我读书不多,实在理解不了剑魔立刀宗这句话的内在逻辑。

祁进咽了口口水,确保自己没真的把另一个关键词说出来。他生硬地转换话题:“师父你在看什么?”

“道经,你前几天抄过的那部。”谢云流不怀好意地掀起眼皮瞅他。

祁进很气,反唇相讥:“哦我想起来了,明天师父又得进宫一趟——但这些经籍师父应该倒背如流了才是,怎么还在临阵磨刀?”忽然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抢在谢云流回嘴之前又问:“师父,这活怎么总是你在干?师叔不是更合适?他讲经水平不比你高?”

“你师叔讲经水平再高,还不是有小崽子躲最后一排应睡尽睡?”

祁进又咽了口口水,提醒自己不要再被谢云流的胡搅蛮缠绕进去:“徒儿是很认真地提问——师叔前往不是更保险吗?如此,绝无辩经失败之虞,能保纯阳国教名声不堕。”

“你竟敢看不起你师父吵架的能耐!”谢云流拿道经砸他,又爬起来跑过来把书捡回去,小心翼翼拍拍吹吹,闪过了一击的祁进瞥见几行字,就知道这部是玉虚子抄本,不禁嗤之以鼻:看你这点出息。他又说:“退一万步说,师叔怎么看……”都比你更像得道的黄冠。

“你师叔长得太好……”谢云流翻来覆去检查手里书卷有没受损,一句话只怕是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祁进眼睛才瞪大,他又赶紧改口,“不是,为师是说,你师叔就不爱那份权柄熏人的热闹,干嘛让他下山去受罪。”

嚯!祁进找了个蒲团坐下,怀疑地问:“但是……师父你不是一早就想让师叔当掌门?”

一支笔嗖的飞过来,擦着祁进耳朵扎在后面的墙上,谢云流理直气壮地回答:“想想都不可以吗!就算我知道你师叔是要修仙得道的,但我想想怎么了?”

“啊?”祁进一怔,“师叔要成仙?”

“你不知道?你师祖收你师叔入门,就是因为见他有仙缘。”

祁进又“啊”一声,跳起来,“那你们……”我是读书少但我不是见识少啊!受文化水平限制,一时无法用合适的语言描述自己的心情、陈述疑点的紫虚子只能张开双手虚空比划,“你们……你和师叔……”

他越急,越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得头顶要冒出烟来,好在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太长,谢云流托着下巴好奇地看了他比划一阵,居然看懂了他要说什么,“嗐”了一声:“他是我师弟,我周到点怎么了?他修的也不是无情道,不讲究什么断情绝爱、斩七情灭六欲。”

祁进终于从满脑子乱蹦的字、词、句里抓到了一句完整的:“又不止他是你师弟!”

“师父,”谢云流竖起右手食指,指指上方,又点点自己,“你师父我,”又一指太极殿方向,“我师弟,你师叔,”最后指着祁进画了个大圈,毫不留情地把未在场的上官博玉也划了进去,“一群跟在我和师弟屁股后头咩咩乱叫的小羊崽子!”

祁进如遭醍醐灌顶,清醒得不能更清醒了:有闲工夫再去练剑不好吗?凭什么关心你和掌门师兄的感情生活!掌门师兄顺顺利利得道飞升哪里不好!!!

紫虚子当断则断,立时离座出门,憋着口气要去太极广场打姬别情一顿,要姬别情承认纯阳单剑剑法才是正统,从此弃暗投明!

但——

“嘎!”他才离殿门,眼前就是一黑,一道还热乎的暗器有如神兵天降,罩住他整张脸,“进ger,进ger,逃出来了,逃出来了!”

祁进咬着牙把那只蓝汪汪的鸟从脸上扒拉下来,小手恶狠狠掐住鸟脖子,可终究慢了一步,“二师兄!”于睿清脆的声音和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已经在道路尽头响起来,“鹦鹉往那飞去了——二师兄,不会抓不回来吧,那可是大师兄送我的,要是不见了,大师兄会生睿儿的气吧……”

祁进凝视鹦鹉那两颗绿豆似的眼珠,鹦鹉凭禽兽的本能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一股杀意,哆嗦了一下,梗着脖子叫起来:“老子是于睿养的!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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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35:10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生产队的驴来了!

警告:不要在意鹦鹉原产地和适应气候!

警告:本章触发了略多关键词,但我不是存心的!


(八)

十七岁的洛风背着有他半个人高的包袱,试图找到一条能返回纯阳宫的道路——在谢云流尚未耐心耗尽决定上前来把他一脚踹下山之前。

“大师兄真是勇气可贾。”姬别情光明正大地和楼彦咬耳朵。

楼彦回他以光明正大地咬耳朵:“毕竟师叔在这呢。”

洛风仿佛从他们的对话中获得了更多勇气,在谢云流骂着“十七岁不去闯荡江湖更待何时”上来抽他之前,心黑手狠地一把抹下三代大师兄的面子,一把抱住山门左侧的柱子,脸朝着师父眼睛瞅着师叔开始大喊:“师父啊,师祖不管事啦,宫中事务繁冗,四师叔和几位师弟尚且年幼,弟子是真心情愿留在纯阳助您和二师叔一臂之力的!”

“你师父我还没到三十!又不是半截入土!你推三阻四不肯下山,该不是学艺不精怕下了山谁都打不过吧?”

“绝无这种可能!”下一秒洛风就放开柱子蹦到他师父面前,身板挺得笔直。

谢云流伸手去拎送上门来的徒弟的领子,李忘生及时插进来分开他们师徒两个。“好了好了,”玉虚子再度扮演息事宁人的角色,抬手给洛风理了理衣领,笑道:“风儿怎么会学艺不精?不说别的,镇山河下得都快赶上你师父了——但风儿既然孤身一人下山,就须记住,镇山河是可以下给自己的。”

洛风不太好意思地从师叔手底下挪开,朝师叔傻笑了一下,又越过李忘生肩头看一眼谢云流,挠挠头,更不好意思地说:“风儿倒也不是怕山下藏龙卧虎、就是——不知道下山之后去哪里,该干点什么?”

不但李忘生愕然,谢云流也愣了愣才想起来该骂人:“你想上哪去上哪去,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作奸犯科,能问心无愧,我纯阳弟子何处去不得,何事做不得?”

洛风拧了把包袱的带子,把一只汗手的印子留在蓝绸子上头,“……也不是不懂吧……就是突然之间下山又不是买菜又不是跑腿又不是遛师叔,啊,不是,反正就……”静虚大师兄又挠挠头,吐出口气,看一眼前方的两位师长,说:“那风儿真走了啊……要是……”他又迟疑了。

“要是什么?”谢云流显然耗光了耐心,李忘生努力按住他,同时以目光示意洛风把话说完,但洛风不知道是囿于面子,还是属实没想好措辞,一直磨叽,磨叽得姬别情忍不住代师兄号了一嗓子:“要是徒儿真的遇上打不过的对头——大师兄你是想说这个吧!”

洛风呼地透出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而山门处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几十息后,谢云流的咆哮震得枝上积雪簌簌而落,给因为准备“特别的”送行礼物而来迟了的于睿和祁进淋了一头。

“遇上打不过的,就回来找我——洛风!你别告诉我你连跑都不会跑!”

洛风身子挺得笔管条直,大气不敢出。于睿见气氛不对,暂时搁置和大师兄算账的念头,蹬蹬蹬跑上前去,把手里东西往洛风那递:“风儿,师叔给你的下山礼物,你拿着!”

山门处又静了诡异的一瞬,洛风确认了那东西几遍,艰难开口:“四师叔,你……你给我鹦鹉做什么?”

“这是给你的,师叔那还有几只呢,”于睿大方地一挥小手,又给洛风解释:“给你防身用的,你要是不收,师叔可要不高兴了!”

“这个……”洛风又端详一番,始终不得其解,只得再问:“这个怎么防身?还请师叔明示!”

于睿小眉头微皱,回头叫楼彦上前,噌一下拔出他腰间匕首,使剑般冲那只刚趾高气扬跳上洛风肩头的鹦鹉一挥,鹦鹉脑袋瓜一耸,一飞冲天,声振四方:“救命啊!救命啊!”

洛风嘴角抽搐,不知所措,于是祁进上前来,把一顶周沿缀了一圈纱料的圆笠塞进他手里,“大师兄,此物能掩蔽面容,可保你不被认出身份。”



鹦飞羊跳地送走洛风下山闯荡后没两天,纯阳宫山门又迎来了一场送别。

李忘生背上非烟,拎了上官博玉,别的谁也没带,把藏剑山庄送来的第二届名剑大会剑帖往怀里一揣,去杭州赴会了,祁进眺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揉了三四回眼睛,还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疼,应该不是我的幻觉。

但这剧情和人物给我的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啊!

“师叔路上会不会出事啊?”祁进抬起头问,问完了还有点恍惚:谢云流这回真不该杵这儿啊,哦,他是我师父啊,那师叔不在,只能暂且容让他几日。

“看不起谁呢?”谢云流弹他脑门,祁进捂住头上痛处,心里记下一笔,“你又不是没被你师叔揍过!也不知道是谁,在太极广场上被揍得飞到老高。”

祁进又记一笔,等李忘生回来,他必定要把剑气厅里的那柄鹤朱弄到手!

虽然,但是,遇到强敌进攻而不当场反击并非祁进的习性。

“师叔剑法高明,您剑法又比师叔强,按师叔的性子,这封剑帖怎么也该落到您手里,师叔把您留在山上喂鹦鹉,自己去名剑大会,他真的只是被吵得不行,想出去清净一下耳根吗?师叔和藏剑山庄的庄主是不是好友?只是平日里无由不得一见,所以一收到剑帖,他就……”

他马上就又捂着脑门,在小账上记下了第三笔。

“祁进,你师父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要不你把南桓也给我吧!

“师父,我前几天翻书的时候还看见了几条五毒教的记载,听说他们手段狡诡阴毒,还特别记仇。我记得师父你好十几年前是不是跟五毒教的人交过手?叫什么醉蛛的,是吧?你确定除恶务尽了?没放跑几条漏网之鱼?”

谢云流把咩咩个没完的九岁羊崽拎到块石头上摆摆好,两只手一左一右揪住祁进两边腮帮子,扯一把,才问:“你小子究竟想说什么?”

决定了,画影和腾空我也要!

祁进揉着脸,含糊追问:“你就说你有没有放跑敌人吧?反正师叔很少下山,真打起来三师叔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说呢,纯阳宫多余的只有谢云流,怎么多余也多余不到三师兄头上。

谢云流瞪着他,祁进从静虚子那双眼睛里居然看出了一丝心虚,心猛地往下一沉:果然谢云流就是不靠谱!还是放跑了醉蛛!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谢云流都知道自己贻害无穷了,居然还敢敲他脑袋:“你师叔没你想的那么缺江湖经验——风儿不在,我再去找你师叔,一个你,一个姬别情,再搭一个于睿,你们三个还不把纯阳宫的天给捅破了!再借楼彦八只手也拦不住你们!”

“那万一呢?”

一直没轮上插话的姬别情突然把一只手高高举起来,伸到谢云流和祁进交战的视线中央:“师父,我有个四全其美的主意!”

“嗯?”

“把四师叔交给师祖,三师兄和鹦鹉协作照顾他俩,您就可以放心地带着二师兄和我两个不省心的去追赶二师叔了!”

“……那要是我追上你们师叔,他以为我是来抢剑帖的,把剑帖甩给我,自己带着博玉折回纯阳宫怎么办?我再拎着你们两个掉头再去追他?在藏剑山庄和纯阳宫中间玩折返跑?”

祁进不屑撇嘴。

“你怂了!”

祁进眨眨眼睛。

“你怂了!”

一只蓝紫相间的鹦鹉从树枝背后探出头来,补了更响亮的一声,在楼彦“师父那是四师叔的鸟你不要和它一般见识”的嚎叫声里得意洋洋飞向纯阳宫。

“谁把鹦鹉引进纯阳宫的!”一刻钟之后,静虚子的怒吼声震得山门都抖了两抖。

姬别情一问一个不吱声,祁进依旧不屑一答,被夹在师兄和师弟之间的楼彦只能据实以告:“是……师父您有天下山讲经回来,带了只……那么大的……送给师叔,说这鸟聪明得很,捡到就会说话,给师弟你解闷儿……四师叔见到了,也说要,师叔要把它给四师叔,您拦住了,说这是师兄送你的,怎么能转手送人,睿儿想要,我再下山弄一只给她……”

谢云流大概也没想到这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三弟子记性如此之好,记得这些小琐事,只能再色厉内荏地纠缠:“那也只有两只!其他的呢?”

楼彦叹了口饱含沧桑的气:“您一前一后弄回来的两只是同种,偏偏一公一母,还正当育龄,又彼此看对了眼……要不,师父您下回开发点新菜色,像鹦鹉蛋炒饭,蒸鹦鹉蛋羹……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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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36:01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鹦鹉含量过高!

警告:吕祖含量略高!

警告:上梁!


(九)

不是姬别情的主意有多好,而是谢云流实在不做人,把信塞给于睿让她第二天转交给师父就拎着非雾夜奔下山,将一窝羊崽和不知道多少窝鹦鹉丢给已经当了好几年撒手掌柜的吕岩。

纯阳子屈尊降贵地朝小徒弟弯下腰:“睿儿啊,你为什么昨晚不等你大师兄走了就拿着信来找师父啊!”

于睿眨了眨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脆生生地回答:“可是大师兄答应给我带二师兄不肯给我带的书,回来还会做更多江南的菜色耶!”

纯阳子痛心疾首地再问:“睿儿啊,你这么聪明,怎么就相信你大师兄能把二师兄不肯给你带的书带回来呢?!”

于睿又眨巴两下眼睛,环视身周均露出“是啊是啊”一类附和表情的师侄们,无辜地开口:“可是明明以师父的能耐,昨晚真的想拦下大师兄,又怎么会让大师兄把信给到我手里嘛,既然大师兄能顺利离开纯阳宫,就证明师父根本不想拦他嘛——大师兄要不要失信于我,睿儿认为,这是另一件事了!”

“为师不是,为师没有,为师只是昨天多喝了两杯,一时失察,才没有及时打断他的腿!”

于睿歪了歪头,一只翎毛上披着朝晖的小鹦鹉快活地摇摇晃晃地飞进来,停在女孩肩上,陪她一起歪头,一起用怀疑的目光看站在前面的白胡子老道士。

吕岩脸色微微一绿,把着拂尘的那只手微微一提。“放心,”纯阳子信誓旦旦,“这次你大师兄回来,为师一准当你的面打断他的腿!”

“哪条腿?哪条腿?”

吕岩猛地瞪大眼睛,精神风貌为之一振,呵道:“睿儿,女孩子家怎么能教鹦鹉说这种话!”

于睿一脸无辜,肩上的小鹦鹉抬起左腿挠挠脸毛,嚷嚷,“是左边这条,”放下左腿又抬右腿挠挠头毛,嚷嚷,“还是右边这条?”

沉默,沉默是清晨的纯阳宫。

祁进狠狠地踩住姬别情的左脚背,以免小师弟笑出声来,以至于被放逐至思过崖,同时牙齿咬紧颊肉以保自身无虞——

师父师叔你们参加完名剑大会早点回来啊,路上拖拉几天我对师祖的滤镜就要没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长相思,嘎,在长安。”

“……丹唇,嘎,外朗,皓齿,嘎,内鲜。明眸,嘎,善睐,靥辅,嘎,承权。瑰姿,嘎嘎,艳逸,仪静,嘎嘎,体闲……”

“……因荷而得藕,嘎嘎嘎,藕,有杏不需梅,嘎嘎嘎,梅……”

祁进爬上思过崖,歇了半柱香辰光,两只耳朵里还回荡着鹦鹉们的背诗声,再等一等,那些鹦鹉都能背会的诗词歌赋又如春雪见了阳光一般从他记忆里消去,只剩下一句:“……嘎,鹦鹉前头不敢言!”

没错啊我哪敢说话!我说什么都会被“鹦鹉都会背”给堵回来!

谢云流李忘生再加个上官博玉全去了藏剑山庄名剑大会,偌大个纯阳宫的二代弟子只剩于睿一人,于睿当然开不了剑法课,但是她确确实实是个天才——经纯阳子认证过的那种——天才少女决定为老师父分忧,开设文化课占用师侄们时间免得师侄们在师兄们不在的情况下无人管束学了坏:逻辑非常通顺,就连吕岩也无法反驳,祁进楼彦姬别情当然更不能。

可为什么我要和鹦鹉比背书啊?怎么不比太虚剑意和紫霞功?

师父都没有让我和三师叔比炼丹,让三师叔和我比逍遥游!

……呸,要是没二师叔说不定他就让我和三师叔比炼丹了!

祁进努一把力,让思维再度回归路径依赖的正途上,并坚决拒绝承认路径依赖的频次确实有减少的趋势。然而此时的纯阳宫实实在在欣欣向荣,整座华山听取咩声一片,局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就算祁进再多戴几副有色眼镜也无法昧著良心说就因为各处会不定时刷新出个不该出现的静虚子·谢云流所以这一切不要也罢,也不能因为李忘生更新出了挑食有脾气只干自己想干的活的纯阳次徒玉虚子v2.0版本就嫌弃这不是完美无缺的纯阳掌门v1.0版。

但……

“进儿,想你师父师叔呢?”吕岩慈祥的声音突然在祁进背后炸响,毫无防备的静虚二弟子好悬没叫出声来,忙收敛心神恭恭敬敬回身行礼:“师祖。”

吕岩让小徒孙起来,祁进直起身就见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递到面前,正不知所以然,就听吕岩说:“这个不错,嘎吱嘎吱,楼彦学到了你大师兄的,嘎吱嘎吱,三分手艺,咔,还是不经夸,籽没去净。”

祁进目光呆滞,接过糖葫芦,又一次在心里屈指计算师父师叔的归程,突然间他浑身一颤,惊愕地朝纯阳子看去:“师……师祖,您刚才说的大师兄,是,洛……”

吕岩收回咬向下一颗山楂的牙齿,意犹未尽地咂了下嘴,眯着眼睛看眼前卡了壳的徒孙:“那就要看你有几个大师兄了。”

祁进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倔强地把头扭向思过崖的苍茫云海:“师父明鉴:弟子没有大师兄。”

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起来,过一会、吕岩带笑的声音问:“那你有二师兄吗?”

“……”祁进毅然道,“这不是入门次序的问题!”

“那就是该打断腿而没有打断腿的问题了,”吕岩又发出了嚼嚼嚼的动静,十分考验祁进的耐心,“但(嚼嚼嚼)人谁无过(嚼嚼嚼)知过能改(嚼)善莫大焉(嚼嚼)。”

“……这是溺爱!”不知道被戳到心底哪片脆弱之地的祁进勃然大怒,而后他又梗着脖子说,“什么人谁无过!掌门师兄就没犯过错!”

“哦?”

“……”祁进略带不满地纠正,“硬要说也不是没有——他太能原谅了!”

“哎呀,那你想要怎么个不原谅法呀?”

“欺师灭祖的叛徒,”祁进狠狠咬牙,“人人得而……”祁进突然消音。

“行,”吕岩点头,把空竹签插进石头缝里,“我本来打算只打断臭小子一条腿,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等他滚回来,打断他两条腿——进儿你不吃?不吃给我。”

祁进酝酿好、正待喷薄而出的感情被纯阳子伸过来的手打断了,他无奈地咽口口水,看着师祖拿走自己的糖葫芦,心里某个角落默念:只是楼彦做的……师祖近年辟谷,没吃过什么好的,就让让他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吕岩咬着糖葫芦,另一只手拍拍祁进的头,祁进本该欣慰,但又一惊,急忙拉住老道的袍袖:“啊师祖,不能打断腿!”

“嗯?”

“打断腿不要紧,但纯阳宫里里外外的活不就全堆在二师叔身上了吗?躺在床上不干活,还有二师叔照顾,那不是……”奖励他吗?

吕岩捋捋胡子,白胡子上粘着几点糖浆,十分扎眼,十分不修边幅,十分潇洒自得。祁进松开他袍袖,后退两步,恭听他捋完胡子后的高论。

“进儿啊,”老道叹息,“你这么说是心疼你师父呢,还是心疼你师叔呢?”

祁进脑门上蹦起一排青筋和三个惊叹号!!!

哪个正常的紫虚子会把“我”、“心疼”和“谢云流”三个词凑成一句话的主谓宾啊!师父你在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二师叔是要修仙得道的,怎能……以凡尘俗务……妨碍他霞举飞升……嘛。”

“你说这个啊,”纯阳子又捋捋那把让他显得愈发仙风道骨的胡子,“你二师叔确实仙缘重,只是年纪尚轻,心境未臻圆满,再修炼个二三十年的,料想……”

祁进舌根泛起一丝苦味,他啧一下嘴,试探着问:“但师父一直……缠着师叔,就……不会妨碍师叔修行吗?”

下一刻一直挽在吕岩臂弯里,承载了祁进许多不切实际的期望的拂尘就轻轻敲在了祁进脑袋上,“天下仙缘重者何其多也,难道个个都成仙?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心愿。”

祁进品了品这句话:“师祖是说,二师叔不想成仙?”

“那你掌门师兄想成仙吗?”

祁进按捺下尖锐爆鸣的冲动。不带这样刺激我的!师祖你明明知道——我相信师父你明明知道——

“弟子愚钝,察觉不了!”

吕岩瞪他,为他把天聊死了,老道士吹吹胡子,气急败坏地:“md,又是这副不配合的臭脾气,都怪谢云流那臭小子!”

祁进一凛:原来路径依赖也是上下梁的关系吗?

“所以……”

“所以我这次一定要打断他的腿!谁劝也不行!”

如果在这儿的不是祁进而是李忘生,尊师重道的玉虚子一定会虚心请教:“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还请师父示下:这次一定和下次一定,有何区别?”

但祁进略慌了:“师祖,这次师父下山,其实……”

吕岩叹口气,伸手轻抚徒孙狗头,“进儿,是时候告诉你我们纯阳宫的优良传统了。”

祁进一惊,洗耳恭听。

“徒弟惹事,师父背锅。”

“啊?”

“?”

“……师父,大师兄知道这个道理吗?”

“……拿口锅把他扣在纯阳宫不比给他讲道理效率更高?”

“……这就是我入门那天您说话云遮雾罩大喘气的原因?”

“……那个什么,进儿你不是说你没有大师兄吗?”

“……师祖,我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的是洛风大师兄?”

“……你给我滚!”

“好的,师祖,没问题,师祖。”祁进毕恭毕敬回答,但滚开没多久又滚回来,表情是属于当年紫虚子的严肃。

“又有(嚼嚼嚼)什么事?”吕岩啃着糖葫芦,叹着气问。

“……昔者庄周梦蝶,栩栩然蝴蝶也,蘧蘧然周也……”

“……徒儿如今……是蝴蝶……还是庄周?”

纯阳子放下糖葫芦,略一思索,提点道:“你用力掐自己一下,看疼还是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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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2-5 20:37:02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告:之前有人就掉过马了,无奈进哥没反应过来。
警告:写到鹦鹉我怎么就控制不住玩梗的手!
警告:思过崖vip一位里边请——
剧透:这章往后我终于可以正常地打姬祁tag了(也就是说,我要快进!)


(十)
月黑风高的夜里,一条驼背的黑影从纯阳宫山门处值夜弟子背后无声地掠过,身法高妙,外门弟子人数虽多,竟未有一个发现他的,来人偏又摸透了纯阳宫地形地势,不消多时,便已闯入静虚弟子们的居处。
静虚三弟子楼彦正在灯下拧眉咬笔,见竟有人趁夜闯入,大吃一惊,手一松,狼毫直坠下地,身子于同时弹起,展开逍遥游身法,朝对方疾冲而去——
“大师兄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风还没来得及把肩上半人高的包袱卸下,就被楼彦撞进怀里,尚未开口问缘故,另两位师弟也喊着“大师兄你可回来了啊啊啊啊”从左右两边疾冲而至,静虚大弟子被三头小羊顶在中间,若非他勤于练功,下盘稳健,早师兄弟滚作一团了,饶是如此,也还觉得顶得慌,赶紧地一颗颗脑袋瓜拍过去:“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都别慌,有什么事,跟大师兄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师祖要飞升啊大师兄!”
姬别情排行最小,反应最快,一嗓子号得楼彦和祁进都麻了。
洛风也麻了一半:“啊?”
“不是师祖要飞升!”楼彦回过神来,踹师弟一脚,更正道,“是师祖说他要飞升!”
洛风谨慎地对比一番两个说法,谨慎地问:“这两个的区别在哪里?”
祁进决定扮演一回拯救者的角色:“师祖说他被烦到要飞升——要我们当他飞升了。”
洛风终于从师弟们的魔爪里挣脱出来,一边放下包袱,一边直指重点:“那师父师叔没回来的这段时间里纯阳宫谁管事?”
这正是令三只羊崽犯愁的!吕岩要是不管不顾地撂了挑子,那纯阳宫辈分最高的就是于睿,于睿是个天才不假,但她才六岁!多丧心病狂才会让她来暂管整个纯阳!
“当然是你啊!”一只拂尘带着声音飘进来,敲在也随师弟们犯起愁来的静虚大师兄头上,洛风呲牙咧嘴地转过身,无可奈何地哄睡眼惺忪“飘”过来的纯阳子:“师祖不要拿风儿开玩笑了,风儿哪能担此重任,师祖您就再撑几天嘛,我看师父师叔没几天也就回来了!您要是嫌鹦鹉吵,我让楼彦把它们再换个地方?”
“我不管!”吕岩又一甩拂尘,梆的一下敲在拉着祁进要溜号的姬别情脑袋上,“这不是有师弟们帮你忙吗?怎么?真不干?哎哟,吕洞宾啊吕洞宾,你的命真的好苦啊,你看大的大徒孙只知道心疼师父不知道心疼你这个师祖啊!”
嚯!祁进大开眼界。锅又能这样扣!我师父可真师父啊!
见大事不妙,洛风麻溜地跪下抱师祖大腿:“师祖你这么说让风儿可怎么立足啊!风儿长这么大也就干干帮师门跑腿的活计,哪里知道怎么管人掌事?风儿不是不心疼师祖,而是怕纯阳宫被我管出了岔子,无颜面对师祖啊!”
“啊tui!”吕岩气呼呼抽腿,无奈洛风抱得太紧,一下二下都没抽出腿来,只能站在原地吹胡子,“你就编吧!你这么多年的静虚大师兄,还不知道怎么管人掌事!”
从祁进站着的地方看不见洛风的眼睛震愕地瞪大了。纯阳子和十七岁的大徒孙一站一跪,低头抬首间目光交汇,几次呼吸的时间过去,静虚大弟子认了输,放开师祖的腿,爬起来:“那,师祖您吩咐吧,只要不是让我去打断我师父的腿就行。”
“哼!让你去你又打不过!”吕岩满意地撇了撇嘴,得意洋洋地背手转身,“先跟我来,把纯阳掌门传位申请书给我写了!”
“啊?”
“啊什么啊?”纯阳子回头瞟一眼瞪大的八只眼睛,嘴角又一撇,“给你师父的!整个纯阳宫就他特别能跑是吧?这回我非得把他摁死在山门和思过崖之间不可!”
“会不会……”祁进发自内心地想问,又用强大的自制力把问题憋了回去。却听见洛风也在问:“会不会太早了?还请师祖三思啊!”
“早!早你个头啊!”吕岩猛回身,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再晚纯阳宫从山门到主殿全tm停满鹦鹉了!我赶紧地拍拍屁股走人,还省得出门被人指指点点,怀疑鹦鹉救过我的命!”

一个月后,吕岩拂尘轻击左掌,和善地微笑道:“云流,为师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接任纯阳掌门;第二个:被为师打断腿……”
“嘶。”上官博玉,楼彦,姬别情,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祁进本不想从众,但在看见李忘生狠跺谢云流右脚一下把后者明显的“我选第二个”给跺回去了时,也吸了一口。
吕岩对徒弟徒孙的小动作不屑一顾,续完整句话,“……以及接任纯阳掌门。”
谢云流作出灵魂拷问:“那这两个选项有什么区别呢师父?!”
吕岩震惊:“当然有!第二个选项买一送一附赠被为师打断腿服务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师父!”于睿贴心地提醒。在场的一时都很难确定她到底向着谁,祁进忍不住想:清虚子果然早早就有天下三智的风范!
吕岩不禁踌躇,摸了把胡子,沉吟起来。
祁进注意到谢云流路径依赖地去看李忘生,很显然他的便宜师父还以为这么多人里头总归还会有那么个人站在自己这边,其实祁进倒也不是不可以成为这个人选,但是二师叔又不喜欢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又有可能成仙耶!
选第二个!祁进在内心深处呐喊:完全可以在继任仪式结束当日的晚上打断腿嘛!
可是李忘生又心软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师兄还是选第一个吧,”玉虚子温言道,甚至可以算得上软语了,“毕竟剑气厅离厨房还是太远了。”
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数息之后,还是有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静虚四弟子不怕死地嘀咕:“……二师叔说得好有道理。”
“李忘生!”谢云流倒没时间找徒弟算账,他念师弟名字的语气听得祁进忍不住死命给纯阳子使眼色,想让师祖就在此时此刻立即把“打断腿”这个威胁付诸实现。
“师兄?”玉虚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们师兄弟十七年了!你在乎的就只有我做的饭?!”
“还有点心,”李忘生沉着应对,却差点让祁进一口气上不来,好在只不过是一次大喘气,短暂停顿之后他微笑补充:“民以食为天。师兄。”
天下竟有如此——
祁进读书太少,完全无法用言语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狠狠地掐了身边人的胳膊一把,听到姬别情“嘶”得像条蛇,这才相信此境非梦。
而谢云流居然就此低下头去想了一想,最后朝主座竖起左手食指:“师父,我选第一个。”
吕岩点头,而后动如脱兔地蹿下主座,高高扬起拂尘:“逆徒!屡教不改!看为师不打断你的腿!”
祁进目瞪口呆。
祁进目瞪口呆地看着纯阳子和他的大弟子二弟子一个追一个地绕着殿里柱子打转,“师父我明明选了第一个”“为师没说过你选了第一个就不打断你的腿”和“师父息怒伤筋动骨一百天打断了师兄的腿不利于您撂挑子啊”种种虎狼之词不绝于耳。
祁进唯有沉默,祁进决定不在沉默中爆发。
我纯阳宫武学真是非同凡响,譬如轻功,登高蹈远就不提了,单说这方丈之间的趋前退后,纵上跃下,也极具章法,只看脚下,什么步罡,什么踏斗,都一丝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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