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AU] 【连载】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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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好消息:相亲相到白月光。坏消息:白月光是替人相亲。
注意:土味!狗血!模糊一切原作设定,只为谢李恋爱服务。

1.
“……忘生!李忘生!”
埋首在成堆作业中的李忘生被惊醒,抬起头首先注意到的是教室外盛大瑰丽的粉紫色晚霞。霞光照不亮黑板,照不透书页,连教室门口的同学也被照成了一抹模糊的影子。
“李忘生,”他听到他说,“你哥找你。”
天色将暗,晚自习就要开始。谢云流既然这时从高中部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李忘生忙起身往外,来不及盖上笔帽的签字笔在他身后骨碌碌地滚下课桌也没人去管。
“师兄?”他奔出教室,只见来人半倚着走廊栏杆,听声转过头来。那是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的脸,青涩中隐约可见锋利的轮廓。晚霞落入他眼中,氲氤着近乎于暧昧的波浪。
“忘生。”他的嗓音低沉又柔软,引得李忘生的心脏就像一台超负荷运载的老旧机器般发出哀鸣。他微微弯腰向李忘生靠近。太近了,近到李忘生害怕自己的眼神出卖自己,不得不狼狈低头躲闪。
“忘生,我听说……”他的声音从头顶轻轻传来,“你是同性恋?”
霎时,铅灰色吞尽天光,绝望的寂静降临四周。李忘生猛地抬头,谢云流眼中哪还剩半点温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眼神。
“……!”他想解释,但不知为何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而谢云流嘴唇开合,用毫不掩饰的厌恶,说出李忘生最怕听到的话语:“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
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李忘生花了几秒才记起他早已不是初中生,而他的师兄也已离开多年。
今年夏季格外多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令人犯懒。李忘生难得没有早起,他翻了个身,楞楞地看着暗淡光线游走在窗帘缝隙,意识游离间,脑中唯一的想法是——他已经很久没梦见师兄了。
当同龄人被潮湿梦境包围时,李忘生的梦也常被谢云流造访。谢云流在梦里质问他、指责他、嘲讽他……抛弃他。以至于情窦初开的青春期里,李忘生却始终活在秘密可能曝光的恐惧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太多类似的梦致使梦境应验,谢云流后来真的弃他而去了。
之后的时间,李忘生便很少梦见他了,近几年更是一次也没梦见过。
……还以为再不会梦到了呢。
李忘生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屋外雨势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哎,雨天出门啊……”他虽抱怨着,却也准备起床,实在是因为今天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
相亲是何潮音老师安排的。何潮音本不是爱插手俗务的性格,但碍于人情,不得不牵这条线。
“忘生,要是不愿意的话,我还是去推掉吧。”
“不用何老师!”李忘生不愿让她为难,忙说,“去见一面也没什么。”反正到时候说不合适就好。
李忘生洗漱完打开衣柜,他的衣品单一到可怕,衣柜里不是白色T恤便是白色衬衫。随便抓了件上班穿的白T套上,他想,既然对方海归、有钱、又很帅,那一定看不上自己这个穷酸教书匠。
-
雨果然越下越大,浇得路上腾起白烟。李忘生在书店门口抖抖伞上的水,再次庆幸选择坐地铁是明智的决定。这样的雨天,不仅难叫车,路况更是糟糕,很难说能不能准时到达。好在约定地点离家只有地铁两站距离,虽然需步行几分钟,但比起迟到来都不是问题。毕竟他一向讨厌迟到。
书店很大,李忘生来过几次,对这里还算熟悉。顺着楼梯一直往上走到四楼,是书店的咖啡区兼阅读区。工作日的上午,这里空旷而安静。李忘生挑了个靠窗的卡座,两旁高耸的书架为座位隔出一片相对私密的空间,很适合相亲会面。
他扫码点好饮品,顺便将桌号用微信发给对方,不过对方并没有及时回复。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一会儿,雨又这么大,想必还在路上。
咖啡上得很快。左右无事,李忘生扫了扫两旁的书架,抽出一本书慢慢读起来。
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拖出细长的水痕,室内静得只剩书页翻动的声音。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满室宁静,李忘生这才惊觉自己沉迷阅读竟忘了时间。他拿起手机,亮起的屏幕显示约定的时间已过去快半小时,而消息栏里也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
……这是在干什么?
他眉头拧起,犹豫着究竟是发消息问问还是直接离开。
“你好,请问五号桌在哪?”不远处传来的模糊询问却冻结了他一切的思考和动作。
视线被高高的书架遮挡,李忘生看不见来人,问话的人和那人声线仅有六七分相似,便足以让他乱了阵脚。
五号桌……五号桌不正是自己这桌?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忘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害怕着什么。
终于,来人踏着他心跳的鼓点来到面前,李忘生只觉一阵恍惚。
谢云流早已褪去青涩,当初的张扬热烈不再,围绕周身的是被风霜磨砺的尖锐的沉郁。他用刚才询问店员的声音说道:“抱歉来迟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连雨声也不见了。李忘生只觉得惶恐,光阴将他们分隔,他竟连他的声音都觉得陌生。
手中的《半生缘》正停在顾曼桢与沈世钧的重逢。
「我们回不去了。」
他的手有些抖,书页被捏皱,他尝试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兄……”
“李忘生,”谢云流却不管那些,他眉头紧锁,径直问道,“你是同性恋?”
像是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突然落下,没有想象中的痛楚,有的只是胸口一轻的解脱。
“是的,”他听见自己说,“我是同性恋。”
-
陆危楼怀疑是不是因为出门没看黄历,所以今天格外倒霉。
先是手机闹钟莫名其妙没响,他迷迷糊糊醒来看了眼时间,惊得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匆忙洗漱完到了车库,发觉忘带车钥匙。磕磕绊绊地终于出门,又崩溃地发现大雨,堵车!
道路已经积水,本不应该强行通过,但实在是来不及了……陆危楼手指不断敲击着方向盘。其实不过是一场推脱不了,随便去走走过场的相亲。但他一向不愿失礼于人,既然答应下来,迟到总是不好的。
微信铃声响起,陆危楼划开手机,是相亲对象发来的座位信息。车子一直走走停停,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打算回个简短的消息。却不曾想抬眼看路的瞬间,原本宽敞的车距不知何时竟极速收紧,前车鲜红的刹车灯近在眼前。陆危楼猛踩刹车,但为时已晚。“嘭!”的一声,他撞上了前车车尾。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自己的车尾方向伴着向前的冲击力又传来了熟悉的“嘭”的响声。
……好家伙,连环追尾。
道路积水已经到了轮毂中间,下车就意味着脚全泡在水里。陆危楼看了看自己脚上价格不菲的小羊皮鞋,痛心疾首地决定下次约日子一定看好黄历。他按下双闪,以献祭般的心态推开车门。
“啪”,轻巧的入水声响起。他顺着声音看过去,率先被献祭的不是自己的脚,而是慌乱中被随意放在腿上的手机。
-
“陆危楼路上追尾了,手机掉进水里没法开机,所以打电话让我来一趟。”本以为谢云流问完问题便会拂袖而去,但出乎李忘生意料的是他竟然臭着脸坐在了自己对面,甚至破天荒的解释了一句。
李忘生记不起上一次他们心平气和地呆在一起是什么模样,所有的记忆都褪了色,唯有那场变故仍然鲜明。十几年的空白横亘在他们之间,李忘生早已由那个跟在师兄身后可以肆无忌惮表达依恋的少年,变为沉默的大人。以至于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不知该如何相处。
该说些什么?李忘生想,还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来找我?还……
谢云流被李忘生直勾勾地盯得不自在,他向后倚上靠背,别过脸,仿佛这样就能阻挡李忘生的视线。他轻咳一声,说:“所以你来和陆危楼相亲?”
李忘生愣了一瞬,才明白他接续的是哪个话题。“……是的。”他先是犹豫,又立即身子微向前倾,说道,“是何老师介绍的,不好拒绝才……”
“何?何潮音老师?”谢云流突然转过脸来,眉头还是如刚才那般皱着,李忘生却敏锐地觉出了一丝不同。“师父他……还有何老师,都知道?”
“知道?”李忘生缓慢眨眼,没听明白。
“知道你喜欢……”谢云流抓头发。
“啊,”他反应过来,“是,都知道。”
“连陆危楼也知道。”谢云流的手重重地垂了下来,李忘生终于可以肯定刚才的微妙感觉是师兄生气了。
“师兄……!”李忘生想进一步解释,谢云流却第三次打断他:“罢了,走了。”他径直起身,看也不看对方,阔步向楼梯走去。
李忘生倏地站起,大腿狠狠撞上桌子也不觉得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云流的背影快速被书海淹没无踪。
垂下眼,《半生缘》仍停在那一页。李忘生只觉得无力,时光滚滚而逝,却什么也没改变,只是一直一直重演着那一夜。
“李忘生。”被唤的人睫毛颤了颤,这是和那时比更低沉的声线,“李忘生,抬头。”他看过去,谢云流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抱臂站在书架旁唤他。他们一个不言,一个不语,相去几步,视线交缠。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谢云流,他仍然臭着个脸,问道:“还在下雨,你怎么来的?”
“……地铁来的。”
“捎你回去。”谢云流扔下话转身便走。
“咔哒”,像是错位的齿轮再次咬合,停滞已久的钟表指针多年后终于开始走动。李忘生眼睛亮了亮,忙说:“师兄稍等,我去结账!”随即跑向收银台。
谢云流来到他身后,越过肩膀瞥见他手中的书,说:“买这本干嘛。”他的语气似有不满,倒有几分少年谢云流的模样。
李忘生弯了弯嘴角:“刚才把书弄皱了。”
“随便你。”
分明不是什么融洽的对话,李忘生却也觉得满足。但这点微小的满足,在他跟着谢云流到达地下车库,看见那辆崭新的充满科技时尚感的电车时,如肥皂泡般破裂了。
少年李忘生曾以为,他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和师兄一直一直在一起,哪怕只是以师弟的身份。但现实是,分离的时间比相聚更长。再相见,谢云流生活中每一个重大决策,回国、定居、买车……都与李忘生无关。他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没资格参与他的生活。
车子在雨幕中缓慢行驶,车内两人谁也没再开口,只是沉默,只有沉默。
李忘生家住得不远,很快便到了。谢云流将车停在路边,看着李忘生默不作声地整理雨伞准备下车。
“李忘生,”他想了想,还是说道,“陆危楼那家伙都不知道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你别和他相亲了。”
“……”李忘生撑伞的动作一顿,最终只点点头,没再解释什么。他站在车外,隔着雨帘望向车内的谢云流,带着些犹豫和试探说:“谢谢师兄,那……再见?”
“嗯,再见。”谢云流看着李忘生走远,没提醒他刚买的《半生缘》落在了车上。他打起转向灯,利落地调了个头,往来时的方向驶去。
反正,他们很快就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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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暑假的最后几天仍然雨多晴少,李忘生没再出门,专心做开学前的收心工作。
前几天阴差阳错的重逢在李忘生心里掀起的波澜仍有余波,可惜匆忙之下竟忘记添加谢云流的联系方式。或者说,是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竟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的事实。
不过,倒是可以问陆危楼要……
但没等李忘生联络对方,陆危楼的消息倒先一步发了过来。他在微信里详细解释了当天为何失约,并且态度诚恳地再次约李忘生见面。
“虽然我们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但既然已经答应见面,还是想认真完成。”
李忘生深表认同。他对陆危楼的处事方式颇有好感,同意另约时间见面,说不定相处之下还能多一个朋友。
“那下面几个日子里,哪一天你比较方便?”陆危楼发了几个日期过来。
虽然对这样小众的约时间方式感到有些奇怪,但李忘生还是选了个有空的日子,双方约定好仍然在这次的书店见面。至于谢云流的联系方式,李忘生叹了口气,还是没好意思问。
要问的话,该怎么解释?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为什么会联系方式都没有?说他们的关系出现了变故,那现在要联系方式还合适吗?再说李忘生都不敢想,如果陆危楼误以为自己看上了替他相亲的谢云流,该有多尴尬。
下次吧,他做出决定,下次和陆危楼见面的时候再问。
-
教师返校那天倒是个晴天,但再晴好的天气也无法拯救一颗颗上班就想死的心。学校大礼堂里,领导在台上不知道用麦克风嗷嗷讲着什么,吵得人头疼,底下横七竖八的都是魂魄还没归位的尸体。尽管人还瘫着,但也不耽误底下窸窸窣窣动静不停。
“放假就下雨,上班就放晴,老天奶你开开眼吧!”
“我昨晚梦见高考数学一道题也不会!梦里都快急死了。”
“这有啥,我已经连续几天梦见课上和学生吵架没吵赢气哭了……”
同事们的精神状态依旧非常美好,李忘生默默叹气。以往开学前他也会有些失眠,但今年拜谢云流所赐,他居然完全忘记了开学焦虑。甚至还盼着快点开学,这样就离和陆危楼见面的日子又能近些。
这要是被同事们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他疯了。  
“忘生,你有没有看今年的招聘结果公示?”旁边的东方宇轩凑过来,低声问道。
“没有,怎么了?”李忘生也偏过头,两人就像在课上说小话的学生般聊起来。
“我看今年区里招的高中老师基本都是博士了,”东方宇轩感叹道,“不是国内名校就是海归博士,恐怖如斯。”
“是吗,这么卷?”
“我记得我们学校也招了几个,你在教务处都不知道?”
“今年我负责学籍,排课那边还不太清楚。”
“前几天行政会议也没讨论?”东方宇轩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那你们行政开会都说了些啥?”
李忘生回忆道:“安排开学工作、强调安全……”
“有提到绩效吗?”
李忘生瞥他一眼:“下半年哪来的、”
“我不想知道了。”得到否定回答的东方宇轩如被抽走生机似的,瘫回自己的座位。
领导还在台上继续嗷嗷,东方宇轩没老实两分钟又觉得无聊,再次凑了过来:“我上次扫了眼,看到学校来了好几个博士,里面还有个海归博士,教历史的,叫谢……谢什么……”
“谢云流博士。”像是触发了关键词,李忘生蓦地抬起头。透过麦克风念出的名字被电流拉扯得失真,耳旁欢迎的掌声如退潮般远去。
他机械地环顾四周,眼中仍茫然一片,不知在找寻什么。理智将他拼命拉扯,告诉他这不可能,感情却在胸腔中尖叫着将理性送上火刑架。心快要跳出来,视线来回逡巡,当终于扫过熟悉的身影,原本激烈的心跳在一瞬间又几乎趋于静止。
谢云流和其他新教师站在一起,当校长介绍到他时,他神色淡然地向众人点点头。台上的校长比他本人更激动:“谢老师也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现在回到母校教书育人,母校以他为荣!”台下又是一阵哗哗的掌声。
“看给他高兴得……忘生?”东方宇轩习惯性想吐槽,却见李忘生一副罕见的神不守舍的模样,“没事吧忘生?”
“嗯,什么?”
“没什么。”说是这样说,东方宇轩却始终关注着李忘生。他发现教师大会剩下的时间里,李忘生既没有玩手机,也没和人说话,当然更不可能在认真听领导讲话。他神色游离,像深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东方宇轩掏出手机,在群里呼叫叶英。
「我拍了拍‘叶英’的肩膀被反手塞进剑炉」
「完了老叶!我们忘生的魂被勾走了!」
-
李忘生自从看见谢云流后,确实一直没回过神来。好不容易熬完教师大会,他越过人群匆匆前去,但领导们已带着新教师不知所踪。就连中午吃饭,也没在食堂见着他们。
谢云流每次都如惊雷般降临,又如轻烟般消失,只剩被捉弄得团团转的李忘生。虽说都在一个学校工作,见面是迟早的事,但李忘生还是忍不住感到沮丧。他不得不承认,多年的分离、各自的境遇,将曾经连呼吸都同频的人塑造成了陌生的个体,看不透也读不懂。
开学准备阶段校内忙成一锅粥,午饭吃完紧接着又是班主任会议。李忘生和东方宇轩今年都跟着班级升上高二,比起带新生的高一、早已开学的高三都轻松不少。
为了方便清点到会人数、发放对应材料等,班主任会议的座位是按照年级和班级依次往下排。前几排是高一班主任,中间高二,最后高三。每个年级的班主任,又从1班开始一个个挨着排开。李忘生是8班班主任,他的右边是走廊,左边是7班班主任的座位。
7班班主任是个有趣小老头,教政治的,都已快到退休年纪还坚持扎根在班主任岗位,可见工作热情有多么恐怖。往常开会他总是到得最早的几个人之一,可眼下会议马上开始,却仍不见他的人影。
李忘生埋头瞧手机,正想着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视野范围,敲了敲桌面。
“让我进去一下。”那个戏耍了李忘生两次的人再次出现了。他站在桌边,坦然地垂眼看他。
李忘生也回看他,没动。
见他没有动静,谢云流挑眉,说道:“麻烦让一下。”他把“麻烦”两个字咬得很重,在短暂停顿后,还补上了对李忘生的称呼,“李老师。”
-
本来开学就烦,当班主任更是烦上加烦,但这次的会议东方宇轩却开得有滋有味。按说都是首次见面的陌生人,又是搭班同事,怎么说也该保持礼貌。但这两个人,无论是说话还是肢体语言都太不客气了。
作为12班班主任,东方宇轩在后面一排近距离吃瓜。他听到新来的谢博士用带着揶揄的语气喊“李老师”,看见坐下后,两人突破社交距离挨得很近的肩膀。
「忘生和这个新老师肯定认识!」他不管不顾地在群里激情打字,完全不在意被议论的人也在群里。以他多年抓学生早恋练就的火眼金睛看来,他们绝对有问题。
东方宇轩和叶英一个用语音转文字一个用文字转语音一来一回聊得火热,前排的李忘生和谢云流却沉默着,好像真的在扮演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学期第一次班主任会议根本就是赴死前的誓师大会。四五个分管领导,每个都能给班主任布置五六七八个任务。行政干事在下面到处游走,见缝插针地给班主任发放材料。谢云流头回当班主任,非常天真地只带了个人来开会,看着桌面上逐渐堆成小山的材料,脸黑了一半。
李忘生正在工作记载本上梳理学期工作要点,他笔尖写写停停,接连划出好几个不流畅的弧度,终于叹口气向谢云流靠过去。
“先整理学生报道相关材料,这个最重要。其次是报道日安排……”他一边帮谢云流把东西按重要程度整理排序,一边絮絮叨叨。
座位本不宽敞,李忘生斜过来,两人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贴在一起。在大家都穿着短袖的夏天,肉贴肉带来的只会是黏腻的不适,但他们谁也没觉得不妥,谁也没有挪开。李忘生自顾自地讲,谢云流盯着李忘生的发顶,不知道在没在听。
这可把后排的东方宇轩忙坏了,任务这么重,八卦又这么劲爆,一时间真是分身乏术。不过他总能将工作与生活完美平衡。他迅速理好材料,又将前排的情况转播给叶英,随后在群里总结:「他们之间肯定大有纠葛,最低都是情债跑不了。」
「可惜今天高三没来开会,于睿没机会看到。」他又扼腕道。
叶英锐评:「看热闹不嫌事大。」
会议一开就是两个小时。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久,奈何每个领导发言时,都爱把前面人说过的内容再重复一遍,好像底下坐着的不是老师,而是小学三年级以下的学生。
谢云流的眉头从会议开始就没展开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车轱辘话更是听得他忍无可忍地问李忘生:“他们一直都这样?”
李忘生闻声转头,对视间两人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无奈。自重逢以来那种奇怪的紧绷氛围此刻好像终于松动了一些,李忘生心中也随之轻快了一些。他点点头,用嘴形示意道:“是的。”
“那么,现在就进行我们的最后一项议程。”仿若传来天籁,经过漫长的折磨,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为之一振。
“请本学年参与老带新师徒结对活动的班主任们到前面来领取证书,顺便拍照。”
其他几个担任班主任的新老师都被安排在高一,师父也基本都是临近班级的班主任。李忘生看着他们一个个上去,后知后觉地有了不祥的预感。
“等下……”
但不祥的预感却往往应验得最快。
“李忘生,谢云流。”主任叫道。
没人动。
“李忘生,李老师?谢老师?”主任在上面探头了。
谢云流显然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看着李忘生,对方回了他一个苦笑:“走吧。”
于是昔日的师兄弟,今日结对成为了师徒。师弟作师父,师兄当徒弟。
谢云流领证书时黑如锅底的脸也被拍了下来,用作新教师风采展示出现在了学校公众号的文章推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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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加班QiU | 2025-3-3 21:25:18 | 显示全部楼层
3.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起码李忘生在师徒结对的合影里脸上挂着笑容。
既已有了“师父”头衔,李忘生一定会好好履行职责。“我带你去办公室和教室,”他斟酌了下称呼道,“谢老师。”
原本在收拾东西的谢云流抬头看他,还没等李忘生从他眼神里抓住什么,就飞快地移开视线。
“走吧。”谢云流拿好东西站起身来,原本站在桌边的李忘生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明明两人的身高相近,但不知为何谢云流的体格看起来就比他大一些。
会议结束,班主任们将几斤重的材料往各自的办公室运,像放大版的蚂蚁搬家。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还未正式开学的学校静得很悠闲,树影斑驳摇晃,连蝉鸣也懒懒的。明明相隔了十几年光阴,学校还是这个学校,路也是这条路,身旁的,也还是这个人。这一切都让李忘生感到一种梦幻的不真实,仿佛他仍是初中生,正帮谢云流一起为某个老师跑腿干活儿。
校园的音响里传来下课铃声,稍远处的高三楼不一会儿就变得嘈杂。
“铃声变了。”谢云流的陈述被乍起的风吹散成一抹叹息,飘入李忘生耳中。旧日时光轰然坍塌,哪有什么恬淡安稳,不过是往昔的幽影徘徊不肯离去。
意外重逢的这些日子,李忘生总有种水中望月、雾里看花般的游离感。直到这种细微的真实刺痛他,让他忍不住眼眶发热。
“小心!”谢云流眼见着李忘生游魂似的往前走,连台阶也没注意,急忙腾出手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你在干什么!”
李忘生被拉得一愣,直直看向谢云流,微红的眼眶暴露于对方的视线。
谢云流皱起眉头,问:“你在想什么?”
在我身边,你还在想什么?
“……没什么。”李忘生迅速转过头,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
“李忘生!”当质问被挡在沉默的高墙外,谢云流亦不再言语,撇下他大步离去。
-
之后两人都没再交谈,共事的第一天以不欢而散作为结束。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让李忘生回家只能瘫在沙发上,什么也做不了。放空片刻,他从被压住的口袋里掏出一下午都没怎么看的手机。不出意外,一打开微信,满屏红点立刻挤在他眼前。他点开工作群,回了几个收到,才终于点进了置顶的聊天群。
「你们一下午聊了些什么我怎么都翻不到头?」李忘生往前翻了好几分钟也没找到对话的开始,崩溃地发消息问道。
东方宇轩像是住在手机里,秒回:「还能有谁」他的消息一小句一小句地发出来,好像是不等变成一个长句便迫不及待地蹦出来一样,「你和那个谢云流究竟怎么回事?」
「……?」
「是前男友?准备破镜重圆?」
「还是说之前你之前渣了他?」
「现在你逃他追你插翅难逃?」
「他重生了,重生在刚和你成为同事的时候……」
李忘生哭笑不得:「你把抖阳和土豆小说卸载一下,那是我师兄。」
叶英立即现身:「给钱。」
「向叶英转账5元」的提示乖乖出现在群里。
李忘生明白过来,这两人拿他开涮呢。但他不仅不介意,甚至还加入:「是不是该分我些。」
「叶英向你转账2.5元」
东方宇轩还不死心:「那就是亲梅竹马……」
「等一下!」他灵光一闪,后知后觉激动起来,「不会是你之前和我们说过的那个师兄吧!」
叶英替李忘生答:「不然呢?」
东方宇轩相信,如果可以,叶英现在一定在翻白眼。他接着说:「原来你和你师兄竟是这样的关系?」
「方宇轩你好好说话,」李忘生失笑,「我们只是很久没见,现在还有点尴尬罢了。」
「心里有鬼的人才尴尬,没事儿尴尬什么。」
「……」李忘生竟无言以对。
东方宇轩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手机反扣在沙发上,李忘生将脸埋进抱枕,在黑暗里努力集中涣散的精神思考。他不奢求师兄回应自己的感情,或许年少时还抱有一丝幻想,但经历这些年的种种之后,他只求师兄平安喜乐就好。所以,保持平常心,太过紧张反而显得很奇怪。
反思完毕,李忘生拿起手机点开工作群,找到谢云流的微信,手指在他的微信头像上悬停几秒后,点击发送了好友申请。
毕竟是师兄弟,又是同事,那么申请加个微信也不奇怪吧?
-
谢云流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眼镜是防蓝光平光镜,去配镜时销售热情地为他讲解镜片能够有效防止眼部疲劳。花了大价钱配眼镜的谢云流现在只觉得自己是大冤种。
刚开学,事务多而杂。除了教学方面的准备,还有班级事务如座位、班干部、值日卫生等琐事。正对着值日表一筹莫展之际,微信界面跳出个小红点,谢云流顺手点开便没了动静。
申请框里只有“师兄”两个字。
谢云流静了一会儿,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凳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拖行声,已经睡着的鹦鹉被惊得拍打起翅膀。他像一只困兽,在家里不住踱步,鹦鹉在架子上不解地盯着他,脑袋跟着他从左转到右。
过了会儿他好像终于转够了,回到电脑前又盯着那条好友申请,然后拿起手机,让已经被吵醒的鹦鹉站上自己的手臂,拍了张照片。将鹦鹉照片发朋友圈后,他才同意了好友申请。
谢云流洗完澡回来,朋友圈多了好些消息提醒。他忍着没看,先点进了这个点仍然热闹的群聊。
「大晚上发鸟图,」方乾诊断得非常快,「有问题。」
神TM鸟图。谢云流回他:「爱看不看。」
在群里心不在焉地东拉西扯一阵,他才点开了朋友圈消息提示。但无论是点赞还是评论,都没有新添加的那个人的身影。
-
李忘生也看见了谢云流发的朋友圈,那是一只蓝色的大鹦鹉,尾羽长长地拖着,看起来优雅沉静。他上网搜了搜,原来这是紫蓝金刚鹦鹉。李忘生将图片反复放大缩小,看了又看,感到稀奇又惆怅。
读书时,谢云流不止一次说过经济独立后要养宠物,最好是大型犬,因此李忘生跟着也了解了不少犬类知识。他也一直坚定地认为,他一定会和师兄一起养第一只宠物。
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谢云流不仅养了宠物,就连品种也并不是他曾经想要的大型犬。
李忘生把谢云流的朋友圈从头翻到了尾。他发得不勤,内容也大都很简短,但李忘生依然看了很久,企图用这些只言片语拼凑出完整的师兄来。
不过他却既没有评论,也没有点赞。刚加上微信就将朋友圈翻个遍,怎么说也太奇怪了。李忘生暗暗把握着交往的尺度,但既然添加了好友,还是得做点什么才更自然。
于是谢云流的微信铃声接连响起,刚刚没出现在朋友圈的人现在一口气发了很多条消息过来。他勾起嘴角,点开微信,入目却是各种文档:值日、班会、总结等等。他不断下滑,李忘生只在最后说觉得可能新手班主任能用得上便发了过来,顺便还带了一句:“师兄晚安。”
谢云流板着脸“咚”的把手机摔在床上。大晚上收到这么多工作文件能晚安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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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初,学校如战场,班主任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谢云流是新手班主任,又中途接班,光是熟悉同学和保障班级正常运转就费了一番功夫。还好李忘生和他搭班。
搭班是学校里最紧密的合作形式,搭班意味着两个相邻的班级共享一套教学班子,还会共同参与学校的活动等。比如李忘生是8班班主任的同时也是谢云流班级的语文老师,同样,谢云流也教李忘生班级的历史。这也便于李忘生及时给予谢云流帮助。
即便如此,前两周仍然忙乱到谢云流怀疑人生。常规的管理教学工作其实还好,但有许多谢云流无法理解的任务,比如学生就餐期间班主任在食堂陪餐等。
“我们教的是高中生对吧?”谢云流刚得知这项工作任务时,脸上匪夷所思到夸张的表情让李忘生忍不住笑出来。
“高中生,吃饭还需要班主任陪?怎么,是怕他们吃饭噎死还是在汤桶里淹死?”他说话直白得难听,“怎么我们上学时就能自己好好吃饭?”
“那都是老黄历咯!”旁边的老师探过头来,“现在这样也算是种规避责任的方法吧?”
谢云流整个人仍是无语的样子,那老师接着话题往下聊:“说起来谢老师和李老师都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年纪也差不多大,那不是以前上学的时候就认识?”
李忘生被问得愣了下,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谢云流,却不想对方也在看他,目光里有李忘生看不懂的探究和审视,两人视线短暂相接又错开。李忘生拿不准谢云流究竟是什么态度,人前他一直“李老师”“李老师”地称呼,人后则直呼大名,一次也没叫过他“师弟”。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喉头哽住,挤出一丝声音:“我们……”
“报告!”所幸来办公室的学生打断了他们的闲聊,提问的老师顾着解决学生问题,不再追究答案。
李忘生松了口气,他不会说谎,也不愿欺瞒同事,能糊弄过去再好不过。他又往谢云流的方向看,却发觉那位置空空荡荡,不知何时人已经离开。
-
日子在鸡飞狗跳中平稳向前,谢云流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工作。李忘生和他在一个办公室,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却仍维持着重逢以来的那种半生不熟的诡异状态。平常互称“老师”,微信里也只有工作方面的联系。李忘生向来不擅长主动,在不明白对方所思所想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可以怎么做。何况越是重要,便越是小心翼翼。
连续晴了两个多星期,今天又开始下雨了。行课日上午下雨是最完美的安排,大课间不用去操场跑步,学生和老师都乐得轻松。教学楼闹哄哄的,老师们也难得齐整地呆在办公室里。
三十分钟足以做很多事,学生们也趁着课间来背书、答疑,办公室竟也拥挤起来。
“李老师,这是今天的订正。”唐小珂把一大摞本子放在李忘生办公桌旁。
“齐了吗?”
她知道李忘生这样问就是要清查作业的意思,只好皱着脸答:“好像还有三四个没交。”随即拿出名册,趴在桌边挨个清点。
李忘生手里的活儿一直没停,正试图从学生的蝌蚪文里找出得分点。旁边两个昨天默写不过关的学生,围着他哇啦哇啦背书。雨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响得很清脆。
有点过于吵了。没能从蝌蚪文里找出得分点的李忘生按了按太阳穴,只想静静。像是言出法随似的,突然间,背书声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又忘了?”他抬头提示,“径须沽取……”话音就这么突兀地止住,他看见谢云流单手插兜立在办公桌旁。原本趴在桌边的唐小珂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旁边,为他腾出空间。
“你东西落在我那了。”他一开口,引得旁边的老师和学生都好奇地看过来。不等李忘生有所反应,谢云流递过来一本书,是相亲那天在他买下的《半生缘》。
李忘生伸手接过,没多看书一眼,反而一直瞧着谢云流。谢云流神色平静坦荡,像没有波澜的湖泊,让人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
“诶,原来你们真的很熟啊!”办公室其他老师打趣道,“校友就是不一样。”
李忘生点点头:“谢谢了,谢老师。”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谢云流嘴角扬起笑容,说道:“怎么和我这么疏远呢,师弟。”
“师弟?”一旁的老师听闻,凑过来好奇地打量他俩,“没听说你们还有这渊源在呢?”
唐小珂的名册其实在谢云流过来时已经核对完了,但她一直磨磨蹭蹭地没走,没别的,就是爱听办公室里的八卦。听到那声“师弟”,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抬起头,和原本背书的两个人交换了眼色,看来本周班级最大的八卦非它莫属。
比起众人的惊讶与好奇,李忘生的感觉要复杂得多。这声期盼已久的“师弟”像从遥远的记忆里传来,它不仅仅是一个称呼,而是承载着小小的忘生最初对亲情、友情甚至爱情的理解和体会。它被弄丢了很多年,此刻,终于失而复得。
“那我就不和师兄客气了。”重拾过往固然令人欢欣,但李忘生仍在心里忍不住控诉,明明先疏远我的是你,现在提出指控的仍然是你,你究竟在想什么,而我又该做些什么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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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加班QiU | 2025-3-3 21:26:32 | 显示全部楼层
4.
世界上最快的东西是八卦传播的速度。谢李二人在办公室官宣的第二天,李忘生大课间就在操场见到了于睿。
其实班主任工作某种程度上和地缚灵相似,学生在哪,班主任就被束缚在哪。如果双方不在一个办公室,或不刻意去找的话,大半学期见不了面也是常事。
李忘生在操场看崽子们跑操,远远就见一个黑点极速移动过来。他还以为是哪个找老师的学生,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开学以来还没见过的自己的师妹。他稀奇道:“怎么有空过来,高三不是在那边跑操?”
于睿虽一路小跑而来,但脸不红气不喘。她不语,玩味地睇了眼李忘生后才说道:“我偶然在班上听到学生说,高二那个新来的很帅的历史老师,和很帅的语文李老师关系不一般,我能不来问问?”
李忘生笑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不一般?”谢云流在不远处看到李忘生两人,便踱步过来,刚好听到最后几个字。
于睿见来人高大俊美,虽是新老师但年纪看起来和李忘生差不多大。最重要的是,他来后站的位置离李忘生很近,两人的肩膀几乎要挨在一起,而李忘生似乎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大师兄?”于睿盯着他道。
谢云流闻言一怔,没答,反而看向李忘生。李忘生点点头,为他介绍:“师父后来又接连资助了几个孩子,这是我们师妹,于睿。”
于睿眼神在他俩身上打转,狡黠地笑着说:“我就说,能和师兄关系不一般的,除了大师兄也不会有别人了吧。”
“原来是说这个不一般?”谢云流挑眉。
李忘生窘道:“学生乱传的怎么你们也跟着起哄?”
谢云流:“那我们的关系就是一般?”
李忘生:“……”怎么有种小时候被师兄戏弄的感觉。
一直以来只存在于李忘生充满怀念的讲述里的大师兄终于回来了,而且这两人看起来……于睿噙着笑,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师兄、大师兄,我走了,看班去。”不等两人回话,她便风风火火离去了。
“我们这师妹……”
“嗯?”
谢云流笑了笑:“挺不错的。”
“我们睿儿当然是……”
“李忘生,你不许说,走了。”
“……?”
-
自从两人的师兄弟关系被大家知道后,他们偶尔会受到些善意的调侃,主要还是因为李忘生目前是谢云流的班主任师父。不过二人对此都没什么实感,一些玩笑也无伤大雅。
但此刻李忘生坐在教室后面,看着讲台上正在讲课的谢云流,忍不住扶额。他怎么就忘了,怎么就忘了师父是要负责听、评徒弟的课啊!
“走啊忘生,去听课。”教务处主任到他们办公室搬凳子,顺便叫李忘生。
“听课?谁开课吗?”李忘生眨眨眼。
“你忘啦,”主任笑笑,“我们都要去听你徒弟的课啊!”
听课笔记在李忘生腿上摊开,他认真记录课堂要点。但想到课后还要对自己师兄的课发表个人见解,就觉得很社死,简直就像什么令人羞耻的诡异play一般。
而且,他将视线从听课笔记重新挪到谢云流身上,不是他对自己人偏心,谢云流的课成熟到根本不像是新老师。课堂风格冷静沉稳,选择的材料新颖又具有代表性,设问切入点犀利又深刻。总之,作为语文老师的李忘生挑不出什么毛病。
早在学生时代,老师就总爱让谢云流讲课——应该说是讲题。他思路清晰,口齿伶俐,最重要的是人缘还好,大家都愿意听他的。因此晚自习开始前的一段时间,经常都是谢云流在班级讲易错题和难题。
李忘生也看见过几次谢云流为同学讲题的样子。他到高中部给谢云流送东西,天气已经很凉,但讲台上的谢云流仍然将袖子挽到手肘。他边讲边在黑板上写下李忘生还看不懂的复杂计算,下面的同学也跟着他一步,又一步。
这时,李忘生就会在后门看着他,因为他知道,等谢云流讲完一题,他总会发现李忘生。于是他会扔下粉笔,抛下题目,在全班的注视下奔向他。会揽着他,骄傲地向所有人炫耀这是我弟。
李忘生承认自己是虚荣的,他很享受这一刻。被众人喜爱的校园偶像是自己的哥哥,而自己是他独一无二的弟弟,是最特殊、最亲密的存在。
因此,喜欢上谢云流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
第一次察觉自己梦遗时,李忘生并没有很紧张。他还记得几年前谢云流遭遇这事时的慌乱,以及师父摸着师兄的头大笑说他已经长大的情形。小李忘生从床上爬起,拿了干净的内裤进了洗手间。
“放假呢,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洗手间门没锁,水流的声音盖过了外面的动静,等李忘生意识到时,谢云流已经推门而入。李忘生看着谢云流,谢云流看着池子里搓洗的东西,两人就这么静了几息。
“哎呀呀!”脑筋转了几秒,反应过来的谢云流颇有些惊喜,“我们小忘生是也长大了?”
他也不管李忘生手还满是泡泡地伸在池子里,像往常般大步向前,握着他的腰就从背后将人按进怀里。高中生的身型已经接近于成年人,而刚开始发育的李忘生仍是少年人身型。谢云流比他高上一截,大上一圈,以至于能将他完全裹在怀里。
“要不要和师兄说说梦见什么了?”谢云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呼吸抚过他的头发,温热的躯体贴着他的后背。
原本还算镇定的李忘生突然“轰”地从头红到了脚,整个人像烧着了一般。因为就在刚刚的梦里,同样的人,用同样的动作,将他整个抱在怀里,做了一些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的荒唐的事情。那样黏腻潮湿的、辗转缠绵的……甚至谢云流调笑的语气,也和梦里如出一辙。
李忘生一时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顾不上满手泡沫,平生第一次推拒着谢云流的胸膛,挣脱了师兄的怀抱。之后不管谢云流如何纠缠,如何撒娇,李忘生都没再搭理他。
谢云流知道他的师弟是真恼了,便举手投降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但他偶尔还是忍不住想,师弟如此羞恼,究竟是因为脸皮薄,还是因为梦里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那个普通的春梦因为梦的对象变得不再普通,它无休止地纠缠着李忘生,随时随地都能摆脱理智的压制,蹿到他眼前。但让李忘生更加无法接受的是,以为只是偶然的梦没想到却是一个开始。
自此后,所有旖旎的梦境都伴着谢云流的身影。而现实里谢云流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触碰,都能让他回忆起梦里脑中一片浆糊,身体酥麻酸软的被对方完全支配的感觉。
李忘生没有办法,他开始像逃离病源一样逃离谢云流的一切,眼神、声音、触碰,甚至有人提到谢云流,他都要捂着耳朵走开。
谢云流当然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他无法接受从来乖巧粘人的师弟突然远离。难道是越乖的小孩叛逆期越严重?谢云流虽摸不着头脑,但他懂得主动出击。于是他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无论是正常的关心询问,深刻的谈心,还是日记般的纸上交流,李忘生都一概不配合。男高中生的那点耐性也在这个过程中早就用了个干净,他开始使用暴力手段,凭借身高体型的优势,直接将师弟按在自己腿上,锁在怀里,不说出个所以然不许离开。
不是想跑吗,他得意地想,这下看你往哪跑。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即便如此李忘生也不愿开口。他只咬着嘴唇,拼命地想要挣开谢云流的桎梏。谢云流抱得越紧,他便挣得越厉害,像一尾搁浅的鱼,仿佛再不挣扎便要死去。他越想挣脱,谢云流就怒火中烧地偏要和他较劲——直到冰凉的液体砸进他的颈窝。
脆弱的泪珠撞到炙热的颈窝立即四分五裂,谢云流却被砸得发懵。刚才还拼命想要逃离自己的师弟,现在却没了动作。他一声不吭地坐在谢云流腿上闭着眼默默流泪,嘴唇被咬得出血,像在绝望等待死亡降临的草食动物。谢云流也没了动作,他不知道该先擦他的泪水还是唇上的血珠。但他唯一清楚的是,在这场漫长的拉锯中,他无能为力。
李忘生也同样感到无能为力。为什么?他不明白,只有我是这样的吗?是因为我是怪胎?是变态?才会做和自己最亲近之人的那样的梦?
在校的时候,一群十四五岁、正值动荡的青春期的孩子聚在一起,总会忍不住对身心变化感到好奇。李忘生也听到过同学悄悄讨论相关话题,事关隐私,他本该走开,可是他太迫切地需要一些认同感,所以他竖起耳朵悄悄地听。但最终他却发觉,没有人和他一样。只有他,只有他每一次做梦的对象都相同。
在那大半个学期里,李忘生和谢云流的关系降至冰点。当然,是李忘生单方面的冰点。谢云流仍是那个好师兄、好哥哥,但李忘生却不敢当他的好师弟、好弟弟。背德的绮念不知因何而生也无可消解,逼得他无处可逃,只好躲进书堆里。
吕洞宾的书房是李忘生逃避现实的极好去处。当他沉浸在别人构建的世界里时,如影随形的烦恼才会短暂隐身。
他前段时间读完了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迷恋于茨威格细腻的情感表达和悲情的心理底色,于是在书架上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了一本茨威格的短篇小说集。翻开小说集的第一个故事,叫《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等李忘生回过神来,故事已读完,泪水也早已将书页浸透。他连忙用袖子去擦,根本于事无补。这是个极为荒唐的故事,至少李忘生这么觉得,但他却发现他完全能理解这位荒唐的女主角。
“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细紧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原来,那不知所起的绮念,那些逃离又想靠近的矛盾,那些快乐、痛苦、虚荣……都是因为李忘生爱上了谢云流。
由点点滴滴的依恋、仰慕、崇拜逐渐缠绕而成的“爱”。
“爱”竟是如此痛苦的,这是李忘生对爱情的最初的体会。
他抱着书大哭了一场,纸皱得不成样子。李忘生不敢将它还回书房,只能把它压在自己书桌的抽屉里,就像将自己的爱慕心思藏在心底一样,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而后谢云流惊奇地发现,师弟那可怕的叛逆期好像过了,可爱的师弟又回来了。在经过几次试探后,谢云流终于放心地和李忘生恢复了原来的那种相处模式。
自打决定隐藏秘密后,李忘生也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他想,无论如何,对师兄而言他都是最特殊的存在,这样就很好了。
有时他到谢云流班上送东西,口无遮拦的高中生还会在教室里大喊:“哟谢云流,你的童养媳又来啦!”李忘生第一次听到吓了一大跳,慌乱到话也说不出来。还是谢云流笑嘻嘻地揽住他,挑眉说道:“对啊我童养媳,羡慕的话自己去养一个!”引得教室里怪声四起,李忘生僵硬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后来,他也慢慢习惯了这些玩笑,甚至觉得这样也很好,因为他是特殊的。
直到谢云流高三下学期的某个下午,李忘生到他的班级找他,班上的人惯例又开始起哄。李忘生仍是笑着不说话,但这次谢云流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抖机灵回嘴。他脸色阴沉地拉着李忘生往外走,边走边回头向班里说出那句一直出现在李忘生噩梦里的话:“少乱说话,同性恋真恶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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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有信 | 2025-3-3 22:59: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唐小珂出现,我嘴角扬起了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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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加班QiU | 2025-3-4 15: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青鸾有信 发表于 2025-3-3 22:59
看到唐小珂出现,我嘴角扬起了诡异的弧度

等着我们唐老师捅娄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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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加班QiU | 2025-3-27 21:43:51 | 显示全部楼层
5.
李忘生从梦里惊醒时,天还没亮。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假期第一天醒得竟比平时上班还早。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哗哗乱砸居然也没将他吵醒。他想起之前看的天气预报,受台风影响,今年的国庆假期怕是要泡在雨里度过了。
……怎么又梦见了呢?
梦里谢云流嫌恶的表情仍在眼前,李忘生将自己摔进枕头。是因为这段时间师兄的态度有所缓和,自己心底的警戒线又开始松动,理智怕他再生出奢望,才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
那我的潜意识还蛮厉害……
李忘生自嘲一句,翻个身打算继续睡,手机却突兀地响起来。还是微信语音铃声。
李忘生的头条件反射地痛了起来,班主任在非常规时间接到电话,必是学生又作了什么大妖。他边深呼吸边祈祷着千万别是什么太炸裂的事,并以赴死的心情看向手机,只见屏幕中间亮着的既不是领导也不是家长的名字,而是两个大字:师兄。
胸中原本令人烦闷的鼓噪瞬间变为欢跳的鸟儿,他忐忑地接通电话,谢云流的声音伴着嘈杂从听筒传来,他用凝重的语气说道:“我家被淹了。”
-
李忘生跟着导航指示到达时,谢云流家门正大开着。他站在门口看着水痕明显的地板,又向里望了望,只听到一些动静,没见到人。
“师兄?”他探进半个脑袋,试探地喊了声,回应他的却是……一声高昂的驴叫。
“昂——!”
李忘生:“??”
谢云流的声音紧随其后:“别吵!”
李忘生摸不着头脑:“师兄?”
话音未落,谢云流便从里屋冲了出来,赤着脚,卷着袖子和裤腿,手上拎着的拖把正往下滴水。见到李忘生,他干巴巴地说:“……我不是在说你。”
“我知道,”李忘生抿嘴笑,视线却不自觉地被跟在它身后的黑影吸引,“这是……?”
黑影直接越过谢云流,朝门口走来。李忘生这才看清,是那只出现在朋友圈的金刚鹦鹉。它比照片里看上去还要大,迈着销魂的内八字步,扭着身子走到李忘生面前。李忘生低头看它,它也歪着脑袋看着李忘生,大眼瞪小眼之际,鸟先开口说话:“Hi baby~”音调九曲十八弯,颇有古早霸总的风采。
谢云流:“……”
李忘生:“咳咳……”
“Blue……!”谢云流难掩疲惫,鹦鹉却对他的呼唤恍若未闻。它伸出尖尖的鸟喙,叼住李忘生的裤脚。这只可以徒嘴开夏威夷果的飞天老虎钳,此刻只松松勾住布料,用舌头轻触李忘生,这是鹦鹉友好探索的方式。
谢云流简直没眼看,一个箭步上前抄起鸟就往屋里带,顺便把师弟也带进屋:“进来吧。”
李忘生瞅着师兄的样子,便有样学样将鞋袜脱下,赤脚进了屋。
屋里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阳台全泡在水里,和阳台相接的客厅自然也不能幸免,木地板颜色深了好几个度。
李忘生咋舌:“这是阳台漏雨了?”
谢云流满脸一言难尽:“……昨晚Blue把阳台水龙头打开了,水流了一晚上。”
“……”李忘生看看鹦鹉,罪魁祸首不仅丝毫没有负罪感,反而一直跟在他身后,试图接近。大概和奶牛猫差不多,李忘生见谢云流无可奈何又习以为常的样子想。
两人拿起工具开始奋战,屋外下雨屋内屋内抗洪,还有只不思反省的罪鸟一直捣乱,国庆假期第一天过得实在充实。这水好像永远也吸不干,李忘生揉揉膝盖,打算起身休息一会儿,门口又传来一阵喧哗。
“还活着吧老谢?”来人见门没关,毫不客气地穿着鞋就进了门,正遇上在客厅打扫的李忘生。两人目光相遇,都愣住了。
“杵门口干嘛赶紧进去。”来人身后居然还有一人,推着前人的肩膀挤了进来。
一时间六目相对,面面相觑。
还是方乾先回过神:“你好,谢云流他……?”
“是师兄的朋友?”李忘生反应很快,转头朝里喊,“师兄,你朋友来了!”
方乾表情微妙,向同来的拓跋思南使眼色,哪知对方看也不看他,反而正盯着谢云流的师弟猛瞧,像在思索什么。
听到动静的谢云流从洗手间出来,手里仍提着拖把,见到来人也是一愣:“你们怎么来了?”
“谁让你在群里发了张水漫金山的照片就联系不上了,我们不得来看看?”方乾说完又撞了撞拓跋思南的肩膀,对方还是没理他。
方乾:“……”
“那正好,”谢云流毫不客气,“干活儿。”他把拖把塞到方乾手里,又打算给另一人找工具,不成想拓跋思南却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对李忘生说:“我们以前像是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谢云流听罢,眼神凌厉地刺向拓跋思南。方乾哪想到来帮个忙还有热闹可看,他把拖把往墙上一靠,掏出手机就给正在出差的陆危楼发消息:「劲爆现场!你没来真亏大了」
陆危楼:「?」
陆危楼:「你少看点澳门新葡京」
「你知不知道老谢金屋藏娇美貌师弟?而且猜猜怎么着,现在拓跋思南那小子居然在和他搭讪!!」
「拓跋思南!搭讪!!!!!!」方乾强调,「我看老谢脸色难看到快送医了啧啧啧」
「他师弟啊,我知道」陆危楼云淡风轻,「上次和我相亲的那个。」
方乾:「……?」
「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感到和你们格格不入.jpg」
这边李忘生看着拓跋思南,逐渐由讶异转为了然:“我叫李忘生,我们是不是在高中的竞赛上见过?”
“果然是你,”拓跋思南点点头,“你很厉害。”
“谢谢……?”李忘生歪着头,接受了跨越时光的夸赞,“还是你更厉害。”
拓跋思南皱眉:“你不必过于自谦。”
谢云流清了清嗓子。
李忘生眼神转动,目光稍驻,见谢云流并不打算说什么,便又转了回来:“不是自谦,那场竞赛本就是你胜出。”
于是场面变成谢云流瞪着他们俩,方乾端详他们仨,倒有种诡异的和谐。
“李忘生!李忘生!”略带机械质感的叫喊声突然在他们脚下响起,众人齐齐望过去,Blue黏在李忘生脚边,脑袋直蹭他裤脚。
方乾感觉很新鲜:“小蓝今天怎么这么活泼?”鹦鹉不理他,专心蹭裤脚。谢云流感觉面上有些挂不住,又想故技重施将鸟抄走,结果刚一出手就被一个走位躲开了。它甚至扑棱起翅膀,想往李忘生身上爬。
李忘生从未被鸟儿如此亲近,又是惊奇又是欢喜。他弯下腰,伸出手指,摸了摸鹦鹉的脑袋。
“李忘生,”它像是被按下开关,“Give me a kiss!Give me a kiss!”
“……”
谢云流忍无可忍捏住鸟嘴:“不许看这么多电视剧了!”
“噗哈哈……”不知是谁没憋住笑,引得四人一齐大笑起来。
-
即便是四个壮劳力一起打扫,收拾完也快到中午。一早上的消耗令人饥肠辘辘,大家都懒得出门,谢云流索性点了外卖。他从冰箱里拿了四罐啤酒和一瓶纯净水,来到客厅将唯一的水给了李忘生。
独居的谢云流家里就一个两人位沙发外加个摇椅,方乾没处可坐,只能搬个塑料小凳坐谢云流旁边。
“呲啦”一声拉开拉环,罐子涌出些泡沫。方乾闷了一大口,看着坐在沙发上相谈甚欢的李忘生和拓跋思南两人,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师弟可真是人见人爱。”
谢云流装没听到,只慢慢喝着啤酒。
方乾心道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搭理他,连鸟也是。不过没关系,别以为他没看到啤酒罐被谢云流捏凹下去些许。他继续幽幽地说风凉话:“也是,你师弟长得好,看起来脾气也不错,平常应该就很受欢迎吧?”
谢云流瞥他一眼:“少打他的主意。”
“和我可没关系,”方乾耸肩,“你怎么不去管和他相亲的老陆。”
“……”
谢云流吃瘪可太少见了,他爽得不行,再接再厉:“管不着?是管不着老陆还是管不着……?”
啤酒罐终于不堪重负被彻底捏扁,声响引得沙发上的二人看了过来。谢云流一副要对方乾拔刀的架势吓了李忘生一跳。
“师兄,这是怎么了……”
“别理他们,”拓跋思南很淡定,“他们就这样,指不定谁在发神经呢。”
还好及时送达的外卖阻止了事态升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几人决定就在茶几上吃。外卖盒子一个个被打开,李忘生发觉谢云流点的都是自己喜欢的,或者比较偏爱的菜色。他其实并不挑食,一般人很难察觉他对食物的喜好,但谢云流却依然记得。就像幼时,知道李忘生不太爱吃肥肉,总把瘦一些的肉都放进他碗里,自己吃油腻的肥肉一样。
你都还记得,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回到从前?
李忘生沉默地扒拉白饭,头埋得很低,把表情藏进碗里。
“说起来,”方乾叼着筷子突然说道,“虽然我们把表面的水清理干净了,但以这个进水量来看,木地板下面应该也都泡湿了,肯定会变形。”
“那怎么办?”李忘生很是忧心,比当事人谢云流更关心解决方案。
“而且家具,比如沙发之类的,也得通风晾干。”方乾接着道。
“得找施工队来,地板要重铺了。”拓跋思南答道。
“铺地板屋子没法住人啊,老谢住那?”
拓跋思南:“住我那……”
没等说完便被方乾大手一挥打断:“你那太远,老谢上班又那么早,多不方便。当然,”他的目光在那对师兄弟之间游移,“我那也不方便。”
“废什么话,”谢云流搁下筷子的力道有些重,“当我三岁小孩?外面这么些酒店白建的?”这话方乾听得直摇头,他时常觉得谢云流的脑回路就像一把大漏勺,总能把重点通通漏掉,留下些奇怪的边角。他再次蓄力,决定就帮兄弟最后一把,对面的人却比他先开口。
“师兄、可以来和我住。”李忘生郑重地望着谢云流。他坐得很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脸色微红。“我那离学校近,上班很方便。酒店又贵住得又不安心。况且……那里本就是师兄的家。”
像是被春讯冲击的河上坚冰,谢云流的心脏被李忘生的话勾得蓬勃跃动不止。就连梦里也没能回去的家,现在触手可及。
“回家吧,师兄。”李忘生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恳求。
或许是近乡情怯,谢云流竟感觉双唇有些发抖。他努力压下心头涌上的潮水,尽量用听起来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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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加班QiU | 2025-3-27 21:44:45 | 显示全部楼层
6.
这是李忘生此生过得最充实、最难忘、最愉悦的国庆。离家多年的师兄今日回家,即便只是暂归,也足够令他心潮难平。
早上治水下午搬家,行程满满当当。好在谢云流的大件行李只有Blue,除了Blue本鸟外,谢云流还为它收拾了大堆玩具、吃食、用具等。而谢云流自己,只带了电脑和几身换洗衣物。
“洗漱用品、毛巾之类的师兄可以不带,家里都有。”李忘生对正准备收拾牙刷的谢云流说。
谢云流动作一顿,瞟了眼李忘生:“怎么,家里常有人留宿?”
李忘生语气如常:“风儿和师父回来偶尔会用到。”
“哦。”谢云流这才将牙刷放下。
出门时雨早已停了,天空甚至已经放晴。因中午喝过酒,谢云流没有驾车,两人一同打车回了家。
多年过去,李忘生仍守着儿时旧居。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是九十年代吕洞宾在学校执教期间购置的,在当时算相当奢侈。三个房间,一个是吕洞宾的卧室,一个作为书房,还剩一个便是谢云流李忘生两人的房间。半大小子个头蹿得急,吕洞宾早有预见,置办了成人规格的上下铺,可供师兄弟睡到成年。
谢云流刚踏入小区,过往回忆便呼啸而来。满是岁月痕迹的深灰色的水泥建筑掩映在小区茂密树丛中,阳台上的绿植叶尖挂着水珠,横斜着伸出锈迹斑驳的防盗栏。不知从哪家飘出的饭香,勾得人馋虫蠢蠢欲动。时光在此凝成琥珀,封存着谢云流毕生的美好记忆。当他在琥珀里望见自己少时身影时,反光中又映出他已近中年的面庞。
楼道漆黑,又陡又窄,谢云流却不看脚下,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三楼,那扇门很快便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扇仿佛能连通过去的门,门口的牛奶箱掉了颜色但却很干净,铁门上锈迹攀爬的角度都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他立在门前,仿佛放学归家的少年,但直到将衣袋翻遍才恍然惊觉,那枚钥匙早已不知所踪。
“这锁……”谢云流尽力平复呼吸,“怎么搞的,这么多年不换,太不安全。”
李忘生慢慢转动钥匙,语气平稳得仿佛在陈述再自然不过的事:“……师兄离开时只带了钥匙,若是换了锁,师兄该如何回家?”
-
谢云流离家时,确信自己很快就能返回。他拿上钥匙,来不及把脚后跟塞进鞋里,便踩着鞋子奔出家门。
吕洞宾惯常在办公室处理事务。谢云流暗忖,现下他自己惹出事端,师父定然在办公室处理善后。可他已然成年,不愿师父再为他操心,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会自己处理妥当。
平日需步行十余分钟的路程,今日不过数分钟便急奔而至。刚到行政楼二楼,还未见办公室大门,就听见吕洞宾的声音传来:“事已至此,只好先赔礼道歉……”像在和什么人商量对策。
谢云流不可置信地急急停住,他本已做好担责的准备,不料却先自师父口中听到命他赔礼道歉的要求。他心跳如擂鼓,屏息敛步朝办公室挪去。
“这样真能解决问题吗?”即便隔着门板略显模糊,谢云流仍当即辨出了师弟的声线,“就怕他们不肯就此罢休……”
“仅赔礼道歉当然不够、咳咳咳、”吕洞宾自入冬起便身体抱恙,咳疾迁延总不见好,“只是需表明我的态度,好再与对方协商处理办法……”
数九寒天好似将谢云流的血一并冻住,他想保护的人,此刻正谋划着将他用作息事宁人的筹码。何其荒谬,何其讽刺?他再也不能忍耐,撞开房门吼道:“我没错!!凭什么要我道歉!?”
见屋内二人俱是一脸错愕,他接着控诉:“即便我打了人,但也事出有因!”
“师兄!”
“你可知那李三是什么身份?”吕洞宾问自己的爱徒。
“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那我问你,你可知道那李三纠集同伙欺凌弱小!他还、”谢云流飞速瞟了眼李忘生,将原本想说的话吞进喉咙,“总之是他不对在先!我没错!”
“你所说的被李三欺凌的弱小,李重茂,他又是何身份?”
“呵,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谢云流全身紧绷如临大敌,“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敢连累您和师弟,有什么后果我会自行承担,但要我道歉,没门!”
“师兄!你怎可如此……”李忘生上前欲拉谢云流的手,却被嫌恶地躲开。他何曾在谢云流这遭受过这般冷遇,一颗心霎时如火烹油煎。
“住嘴!”谢云流声量拔高,“李忘生,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
“云流!权力倾轧最是不讲道理!李家情势特殊,你又偏帮李重茂,在他们眼里已是站队了。”吕洞宾语速急促快,仿佛言语稍滞便会错失时机,“李三被你打进医院,事关家族名誉,他们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届时不光是你,你师弟、风儿,都会受到牵连。你速速随为师去、咳咳、咳咳咳……”被强行压抑的咳意突然上涌,不待说完,吕洞宾便咳得难以喘息。
“师父!”李忘生想为他顺气,吕洞宾却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云流,”他再次启唇,声音已难掩倦意,“随为师一起去赔礼道歉,再争取……”
“你们唯恐受到牵连,便将我推至台前!”谢云流咬着牙关,嘴唇发抖。二十年间构筑的世界观在此刻土崩瓦解,他如同目击大厦倾颓的路人,感到绵延的绝望。
难道你在骗我吗?师父……那些坚守底线、正直不阿、不媚权贵的教育,原来竟是虚伪空谈?
如果都是错误,那我又是什么?世界便是如此吗?
“我没错!我不去!!”他只能不停重复,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世界。
“师兄!现在不是犟的时候!师父他不是要让你顶罪……”
“李忘生,我谢云流自认对你没有任何亏欠,你却急着陷我于不义,”他怒极反笑,“当真是错信小人!”
他定定望着咫尺之间的两人,他的至亲之人,却联手将利刃刺进他的心脏。他感到痛,痛得眼前模糊,痛得无法思考。他边往门口退去,边用仅剩的理智留下最后一句话:“要我道歉,绝无可能!”
-
怒火燃起不过瞬息,熄灭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经年累月的颠沛流离中,家里的钥匙不知去向,只剩无尽的怒火和烧灼后遗留的尖锐痛楚陪伴谢云流。
在前二十年的人生里,谢云流获得了太多的爱,以至于活在由爱筑成的乌托邦里。他得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正是师父与师弟毫无保留的爱,给予他无所顾忌的资本。当一切被撕开,现实无情地刺入,谢云流的惊惶无助化为满身尖刺,首先伤害的却是最亲的人。
走出理想国的谢云流触碰了更多世界粗砺的真相,但他依然拒绝吞咽这些令人刺痛的碎屑,更遑论消化。于是这痛楚注定无法消弭,他亦被迫学会与痛苦共生。即便察觉自己真的错信小人,他也平静地接受。
“所以是你编的?”谢云流的声线平稳得没有任何起伏。
“呵呵……哈哈哈!”李重茂状若癫狂,“到如今你眼里还是只有李忘生!就一点也不想知道我骗你的理由?!”
“与我无关,不必知晓。”
“当然是骗你的!不骗你李三觊觎李忘生,你又怎么会帮我?”李重茂无视谢云流的淡漠,只管将胸中情绪宣泄,“为什么?为什么李忘生就能拥有你这样的兄长?而我的兄长、家人却想置我于死地??为什么?凭什么!”
谢云流无心看他癫狂模样,转身大步流星离去。李重茂在身后不死心地喊道:“待你真正认清你那个好师弟的心思,看你是否还能这般从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云流!我且等着那一天到来!”
-
谢云流无心探究李重茂的话究竟是否仍是谎言,但他的确发现李忘生总能轻易让他情绪失控。
比如此刻。
“李忘生,你准备饿死我还是毒死我?”已连续四顿吃同样面条的谢云流忍不住质问道。
李忘生不解:“忘生并无此意。”
谢云流回家后,三餐都由李忘生负责。国庆长假已过大半,每日端上桌的不是夹生便是软烂的面条。偶尔有火候正好的,但咸淡又总难合宜。
“那你是打算饿死你自己?”
“……也还好吧?”李忘生无端生出几分心虚。
谢云流并非挑剔,只是想到十几年来李忘生都如此敷衍度日,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闷。
他匆匆扒完面条,撂下筷子抓过外套:“我去买菜。”
李忘生见他起身,默默加快吃饭速度:“我和师兄一起!唔、咳咳咳……”
“……”无名火再次窜起,谢云流拧着眉头压下火气,“急什么!等你就是。”
自谢云流接掌厨房以来,伙食水平突飞猛进,李忘生恍然中竟生出些脱贫致富的感慨。而他每日最期待的时刻,便是和师兄一起逛菜场。所谓岁月静好的鲜活写照,大抵如是。
“买菜好歹挑挑吧!”谢云流再度看见李忘生随意将菜拿起就塞进袋子,劈手阻止。
李忘生望着眼前绿油油一片,茫然问:“有什么区别吗?”
谢云流见他无辜懵懂的模样只觉心头起火。他拿过塑料袋,状似嫌弃地说:“你在那边站好。”
李忘生于是化身为乖巧跟屁虫,缀在谢云流生后穿梭于菜场。
“对了师兄,明天中午我可能不在家吃饭,可以少买些菜。”
“哦。”谢云流眉头一跳,将手中已经选好的菜又放回去。挺好,他想,少做两个菜更轻松。他将塑料袋递给小贩称重,余光扫过李忘生,对方却似乎全无接续话题的打算。
“咳。”谢云流清清嗓子。
李忘生:“?”
这股无名火再度蹿起,谢云流几乎确信,下次体检报告上一定会有甲状腺异常的警示。怪只怪李忘生忘恩负义、薄情寡义、负心薄幸……
他一路暗自较劲,做饭时锅铲在他手里摔得哐哐作响,偏偏李忘生再没提起明日约会的只字片语。
次日清晨,谢云流便驻守在客厅。李忘生收拾妥当推开卧室门,迎面撞上谢云流的视线。他目光从李忘生面庞、身上掠过,最终重新落回自己的手机。
李忘生明显也没想到:“师兄这么早?”
谢云流只看着手机:“嗯,出门?”
“昨天和师兄说的,”李忘生再次解释道,“今天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
“去哪?我送你。”谢云流终于直视他。
李忘生很是错愕:“……送我?”
“对,去哪,送你。”谢云流又开始不耐烦。
李忘生也隐隐感到师兄最近情绪波动较大,于是温声问道:“可是师兄的车不是还停在自己的小区,没开过来吗?”
谢云流:“……”完全忘了这事。
好在李忘生并不想他难堪,继续说道:“我是去上次的那家书店,很方便,坐两站地铁便到了。”
“我也去书店。”
“嗯?”
“那家的咖啡不错。”
“忘生可以帮师兄带回……”
“李忘生,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李忘生抿唇,神色里终于浮现几分窘迫:“并非忘生有意隐瞒,只是……”
“只是什么?”谢云流打断对方的支吾,“这般吞吞吐吐,还敢说不是藏着见不得光的事?!”
李忘生叹了口气:“不过是上次的相亲没能见面,这次补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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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加班QiU | 2025-3-27 21:45:38 | 显示全部楼层
7.
「不是,」陆危楼将手机敲得噼啪作响,把消息往群里甩,「谢云流他有病吧?!」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书店客流明显减少,饮品区的座位也空了大半。陆危楼这回学乖了,提前到店占好座位,把桌号发给李忘生。对方回得很快,礼貌地说自己正乘地铁前往,让陆危楼稍候片刻。陆危楼点好饮品,顺手开始处理工作信息。
李忘生比咖啡晚到一些。当他出现在楼梯口,陆危楼几乎瞬间确定这就是他的“相亲对象”。介绍人曾盛赞李忘生的容貌,陆危楼原以为不过是相亲话术,此刻亲眼见得真容,方知对方竟无半分虚言。
他抿了口咖啡,漫不经心地想,难怪方乾说谢云流挺宝贝这个师弟……
谢云流……
等等、谢云流?!
“噗!!”陆危楼来不及咽下的咖啡全喷了出来。
那人缀在李忘生身后几步,陆危楼起先还当是身型相仿的路人,待瞥见那副活像全世界都亏欠他的臭脸,的确是谢云流本人无疑。
李忘生也瞧见了陆危楼,他脚步稍顿,回眸一瞥。谢云流却径直自他身侧掠过,另寻位置落座。李忘生无奈轻叹,抬步走向陆危楼。
陆危楼这边刚收拾好残局,见李忘生走近,顾不上寒暄脱口便问:“他怎么来了?”
但李忘生哪揣摩得透师兄的心思呢?就连谢云流自己,亦琢磨不清。
时间回到今早。
听罢师弟出门缘由,谢云流心头不是滋味。他猛的站起,说道:“李忘生你、”话到一半才惊觉自己已攥住对方手腕,但后半句却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要说什么?要怎么做?谢云流陷入短暂混乱,归根到底,他不明白这滋味从何而起,自然无法应对。
他攥得用力,李忘生吃痛地“嘶”了声,谢云流才触电般放开了手。
李忘生虽早已料到师兄的反应,仍难掩失落。他强忍酸涩,故作平静说道:“本不想烦扰师兄,所以才未告知实情。”我如何敢在厌恶同性恋的你面前袒露性向呢?
谢云流沉着脸没有应声,李忘生急于摆脱这令人难堪的窘境,匆匆拿起外套向门外走去。
“我走了,师兄。”
不料刚推开门,客厅便传来响动。李忘生回头张望,却见谢云流也收拾妥当跟了上来。
“师兄也要出门?”他有些莫名。
“怎么,就许你出门?”
“师兄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不是最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互不干涉。”
“……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但李忘生发现,谢云流嘴上说着各走各的路,实际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尾随其后,直至抵达书店。
面对陆危楼的疑问,李忘生只得帮师兄挑个理由:“师兄说想喝咖啡。”
陆危楼对此嗤之以鼻,喝个鬼咖啡,喝药还差不多。“走。”他端起自己的咖啡,对刚落座的李忘生示意。
李忘生:“啊?”
陆危楼:“去请他喝咖啡。”
-
一张四人桌,三人各据一边,比起相亲,更像三方会谈。陆危楼像是没看见谢云流脸上大大的“滚”字似的,坦然笑道:“好巧。”
“不巧。”
“不是来喝咖啡?”陆危楼屈指敲了敲他面前空着的桌面,“没点的话我的券给你用,下单能省好几块。”
谢云流冷笑:“你自己多省省吧。”
陆危楼见状便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但不知病因为何。他瞟了眼入座后一言未发的李忘生,沉吟片刻,说:“选这家书店见面,也是听说李老师爱好阅读,我想他应该会喜欢这里的环境。”陆危楼对谢云流说完,又马上问李忘生:“还不错是吧?李老师。”
游离在状况外的李忘生被突然点名搞得有点蒙,脱口应了句:“嗯,还不错。”
见自己师弟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谢云流太阳穴直跳,额上青筋凸起,俨然一座进入喷发倒计时的火山。而掌控局面的陆危楼愉悦地喝了口咖啡,方乾说的“劲爆现场”果真不错。
气氛变得越发诡异,他们一个周身低气压盘旋,一个悠闲地搅动咖啡,一个满头问号欲言又止。三个人,三种不同的剧本,偏偏挤在同一幕上演。
谢云流向来是直觉动物,不深究情绪根源。无论是跟李忘生来相亲,还是莫名和陆危楼针锋相对,他想做便做了。意随心生,心随意动,本该畅快才是。但谢云流此刻却感到既憋屈又愤怒,没来由的情绪无法消化,只能冲向他人。
“师弟相亲,我作为师兄来为他掌掌眼,以免明珠暗投。”
陆危楼笑看李忘生:“我看师弟玉质金相,洞幽烛微,当不会识人不清。”
“少在这乱攀关系!”谢云流霍然拍案起身,“你自己没了师弟,就能随便抢别人的?”
陆危楼闻言面色瞬间阴沉,冷声喝道:“谢云流!话不可乱说!”
像是两只炸毛的猫,李忘生夹在中间,根本听不懂他们喵喵嗷嗷地吵些什么,更别说劝架。拓跋思南说的那句“指不定谁在发神经”浮现于脑海,他后知后觉,此刻自己正验证着这个判断。
公众场合,李忘生无法放任两人争执升级,他尝试介入:“师兄,陆、先生……”哪知话头刚起,谢云流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李忘生:“??”
他们一站一坐,谢云流牵着李忘生的手,姿势显得十分别扭。但谢云流却顾不上这些,对陆危楼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看清楚是谁在乱说话!”说罢还嫌不够似的,又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挤入李忘生的指缝,变为十指相扣。
谢云流扯开嘴角,呛声道:“你也有这样的师弟?”
“……”陆危楼哽住,向来游刃有余的他此刻脸色变换精彩。
谢云流此番才终于觉得畅快,他的手掌还紧扣住师弟的,于是只用指尖蹭了蹭他的手背,说道:“忘生你看、”
“谢云流。”
“?”谢云流被这连名带姓的称呼震得一滞,不可置信地望向李忘生。
李忘生徒劳地控制着涌上面皮的热意:“松手!”他挣开谢云流,将手收回身侧。须臾的十指相扣就将他的掌心灼出薄汗,连带着让他的心跳也乱得不成样子。
不是恐同吗?!难道这就是直男特有的毫无分寸?
李忘生脑中如狂风过境,以至于全然无力维持社交风度。他勉强挤出歉意朝陆危楼颔首:“实在抱歉,今日……便先到这里吧。”语罢,甚至没有告别便匆匆离去。
陆危楼扫视被丢在原地的谢云流,似笑非笑地说:“看来你师弟懒得理你。”
谢云流抬步跟上李忘生,闻言头也不回地回怼道:“现在知道是‘我’师弟了?”
陆危楼冷眼看着那对师兄弟走远,仰头喝光剩下的咖啡,把杯子重重一搁,猛敲手机在群里道:「不是,谢云流他有病吧?!」
拓跋思南:「你才知道?」
方乾:「你才知道?」
-
回家路上,两人依旧一前一后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地铁空空荡荡,李忘生在车厢头,谢云流在尾,仿佛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但谢云流又像被牵引的风筝,视线不住往李忘生那飘。师弟像是因为他的唐突举动生气了,头瞥向一边,只剩微红的耳尖暴露在谢云流的视线下。
师弟生气了,谢云流破天荒地开始反思,或者说复盘刚才发生的一切。
师弟的愤怒来源于自己唐突越界,而这份越界实则是陆危楼蓄意挑衅的结果。于是打通关窍的谢云流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是的,都是陆危楼有问题,我没错。不就是牵手吗,以前别说牵手,抱都抱了不知多少回也不见师弟生气,所以,都是姓陆的有错!
谢云流的逻辑是连上了,李忘生却还在做心理建设。他一路上并非刻意冷落谢云流,只是忙着不停对自己说:他是直男他不懂他不懂他不懂他不懂别太在意别太在意别太在意……他心知肚明,过激的反应只会让他暴露,他必须维持表面平静。但爱意让他身不由己,成为被对方操纵的木偶。
手心里谢云流带来的温度尚未散去,李忘生深深呼吸,以期尽早回归平和心态。但好不容易初见成效,肩膀又突然挨上了一团热源——谢云流不知何时从车尾挪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
他依旧维持着直男式的毫无分寸的肢体接触,偏偏李忘生又坐在地铁最边上的位置,以至于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李忘生拼命往隔板上贴,屏息祈祷剧烈的心跳不要被谢云流听到。好在谢云流未再逾矩,师兄弟就这么静静地挨在一起,李忘生也慢慢平静下来。
出站后,两人之间依旧维持着两三步距离,但氛围已不似刚才那般凝滞。他们步履错落地穿过行道树透下的光斑,影子在身后时叠时分。
谢云流双手插兜走在李忘生身后,偶有光斑跃上李忘生的后颈,谢云流都觉得那一小块皮肤白得晃眼。他忽然想起刚才陆危楼说的话,玉质金相,洞幽烛微……自己的师弟可不就像玉做的似的?果真遭人惦记。
作为师兄,谢云流认为自己有责任正确引导师弟,于是说道:“忘生,陆危楼那家伙不靠谱,你别再和他见面了。”
“师兄,我本无意,但何老师的忙不可不帮,所以只答应见面,并不是要和陆先生相亲。”李忘生无奈解释,并补充道,“我相信陆先生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罢了。”
谢云流被“陆先生”这称呼搞得牙酸:“什么陆先生,叫他陆危楼!”但听闻李忘生无意相亲,他心里不知怎么又松快许多。
“真的不打算相亲?”他追问道。
李忘生郑重点头:“真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对面的男人靠不靠……谱……”话没说完,谢云流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人竟也不动了。电光火石间,某个被长期忽视的问题突然跃出水面。
“师兄?”李忘生见他停住,也跟着停了下来。
谢云流看似凝固的躯壳下大脑其实正高速运转。李忘生的相亲对象之所以是个男人,是因为他是同性恋。既然他是同性恋,那么他喜欢的应该一直都是男人,也就是说……
李忘生眼见着谢云流原本晴好的脸瞬间阴云密布。
也就是说,自己师弟严防死守了整个学生时代的从不肯透露半分的暗恋对象,竟然、竟然是个男人?!
想到此处,谢云流惊怒无比,飞起一脚将路上的石子踢开,惊起了几只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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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加班QiU | 2025-3-27 21:46:32 | 显示全部楼层
8.
无论谢云流内心如何纠结难捱,李忘生感受到的始终是师兄的阴晴不定。每当想起那个曾经如匣中鸣剑般锋芒毕露的炽热少年,如今却被岁月搓磨至此,他又心痛,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你师兄应该是缺乏安全感、缺乏爱与归属感,所以才这么狂躁。」东方宇轩分析得头头是道。
「不是狂躁,」李忘生认真解释,「大多数时候师兄是很好的,只是会突然变得不开心。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东方宇轩无语:「这还不叫狂躁??」
叶英:「怎么不直接问他?」
李忘生面对叶英的问题只能苦笑,他不敢问,甚至没有勇气直面这份深藏的怯懦。况且,以师兄这样执拗的性情,恐怕也难以得到答案。
他正编辑回复,群里忽然又蹦出叶英的新消息:「你喜欢你师兄。」他甚至没用疑问句。
群里突然安静下来,消息气泡一直停在这一条,像是某种宣告。几分钟后,东方宇轩终往群聊里于投入了一枚石子:「这可不兴直接说出来啊!!」
被叶英点破心事的瞬间,李忘生捏着手机不断收紧,意外、慌乱、难堪等情绪齐齐冲向他。但未等它们攻城略地,便被东方宇轩的消息截断。李忘生松了口气,肩膀也不再紧绷:「……我还以为掩饰得很好。」
「还行吧,」东方宇轩安慰道,「主要是我们两个太熟悉你,所以才会察觉。」
「你们不觉得奇怪?」
东方宇轩反问:「你觉得我和未婚妻关系不错,她还住我隔壁,但我们一直不结婚奇怪吗?」
李忘生:「还好?这算是个人选择……」
「那我爸他结婚了又结婚这个呢?」
李忘生:「……」
叶英:「不要问这种问题自取其辱。」
「总之,」东方宇轩总结,「我们是朋友,平常也好,奇怪也罢,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多年来心头郁郁难解的结化作屏幕中的三言两语,李忘生感到奇妙又感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如此放松地和人坦白他对谢云流禁忌的爱意。
「不过为什么不告白?就我在学校里的观察而言,他对你也是不同的。」
李忘生指尖无意识摩挲许久,才终于打出一行字:「因为他讨厌同性恋。」
对话以东方宇轩的唏嘘作为结束。比起朋友们的感叹,李忘生早已在十几年间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连最初的痛彻心扉也被时光碾成了细微的刺痛。除了自在安好,他对谢云流别无所求。
东方宇轩说的的确在理,多年的漂泊、信任之人的背叛,都让师兄极度缺乏安全感。李忘生打定主意用细水长流的陪伴来填补那些裂痕,不过得拿捏好分寸。他想,不能再被看出来了。
-
假期来如抽丝,去如山倒。李忘生和谢云流谁也没想到这些日子的鸡飞狗跳一直持续到国庆假期离开的最后一秒。更让李忘生始料未及的是,刚决定要长久陪伴师兄,第一个挑战便是陪他一起抄教案到凌晨。
李忘生的房间陈设数十年未改,一张上下铺,两张旧书桌。不止这个房间保持着原貌,整个房子的格局也始终如初,只是当年同住的人相继离开,如今只剩他守着这间渐渐空落的屋子。
“为什么新教师要手抄教案?!这都什么年代了!”谢云流笔尖在纸上几乎擦出火星。
李忘生也不遑多让。他的字是谢云流一手教的,无论字体如何演变,骨子里总是相似,因此模仿师兄的笔记帮他写作业已是家常便饭。初中时期就常替他完成各类抄写作业,始终未被识破。当谢云流向同学们炫耀时,得到的是众人“畜生啊用童工!”的羡慕嫉妒的感慨。
两人挤在书桌前赶工的模样,恍惚让李忘生回到少年时。空落落的屋子因谢云流的暂住,终于多了些呼吸起伏的节奏。
想到“暂住”这个词,李忘生笔下一顿,却被谢云流敏锐地察觉。
“很晚了,赶紧去睡觉。”他赶人。
“我帮师兄写完。”李忘生不为所动,手上一刻不停。
谢云流眉心一拧,笔往桌上一搁道:“你向来不熬夜,况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需你替我操心。”
李忘生专注抄着教案,脱口应道:“我想陪着师兄。”说完,才惊觉自己漏了心事,不由感到一阵赧然。
而谢云流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耳畔循环着师弟“想陪师兄”的言论。
两人视线游移着相交又若无其事地分开,谢云流竟感到一丝心虚。李忘生端坐在台灯泛着暖色的光晕里,叫谢云流不敢细看。
灯下观美人,恍若仙临凡。
他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只能埋头干活儿。
两人熬夜赶工,终于抄完谢云流开学一月以来挤压的所有教案。谢云流昏昏沉沉地回到现在居住的房间,这是由原本书房改造而成的洛风的房间。堆满书架的空间除床外放不下书桌,洛风幼时亦只能在餐桌写作业。
谢云流原以为他可以倒头便睡,但却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辗转难眠。他漂泊多年,对往事已经释怀,本来抱着平常心态归家,哪知刚安顿下来就撞上师弟相亲。他这才知道自己唯独对李忘生难以保持平静,对方总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谢云流始终不明白,究竟自己该怎么做,师弟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些纷乱情绪平息下来。然而就在方才,他似乎模糊地触到了他想要的与师弟的相处方式。
他回味着灯下李忘生的模样,不知不觉沉入梦境。
-
节后首日总是兵荒马乱,加之昨夜不足四小时的睡眠,让谢云流不免有些神思恍惚。
“谢老师,你的衣服是不是洗缩水啦!”同事好心提醒。
中午气温攀升,谢云流脱下外套。他之前便隐约感到衣服比往日更贴身,但并未深究。现下经同事提醒,他才低头仔细查看。
李忘生闻言看了过来,视线落在谢云流身上这不太合身的衣服时便再也无法挪开:这件衣服分明就是自己的!谢云流此时也察觉了问题所在,应该是晨起迷糊间在阳台误收了衣服。
办公室的公众空间里,两人视线再度隐秘碰撞。他们心脏砰砰跳着,好像共享着某种秘密般紧张又亲密。昨夜灯下那种难以名状的滋味再度漫上心头,谢云流发觉他居然意外地贪恋这种让他的心脏柔软又酸涩的感觉。
他压了压上扬的嘴角,迎着李忘生的视线对同事说:“好像是早上错拿成师弟的衣服了。”
“诶?”原本热闹的办公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众人的惊叹,“谢老师和李老师住在一起吗!”
谢云流坦然回应:“嗯,因为出了点事,现在在师弟那借住。”
“借住”一词李忘生听得刺耳,他摇头纠正道:“本就是师兄的家,哪里算是借住。”
“哦?”众人来了兴趣,纷纷追问。
李忘生瞄了眼谢云流,确认他无任何抵触情绪,便向众人道出两人亲密相依的少年时光。大家聊得正热络,谁也没有注意唐小珂何时进来交了作业,也没人看见她离开时诡异的表情。
这天以后,谢云流和李忘生的名字绑定在了一起,只要提到必然成对出现。两位当事人对此也十分满意,李忘生欣喜于再次占据了师兄身侧“特殊”的位置,以便他正大光明地陪伴左右。而谢云流,谢云流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只是任由这份雀跃和悸动在胸腔里开枝散叶。
只有东方宇轩私下和叶英吐槽:“这谢云流是恐同即深柜吧?他看忘生的眼神可不清白。”
叶英:“我又看不见,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东方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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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新学期各项工作基本走入正轨,学生社团也陆续开展。谢云流入职第一年,便接了学校派来的大活儿——指导“小记者”社团。这个社团虽然挂着“记者”名号,实则是校报采编中枢,承担着校园宣传的门面工作。
谢云流从不惧挑战,自他接手社团以来,校报整体水准显著提升,更推出了创新举措,其中便有每学期开设限定专栏的企划。经众人商议,本学期开办的专栏名为“回声”,专门刊载校友经典文章以及对他们的追踪访谈等。
林语元将整理好的材料放上谢云流办公桌:“谢老师,这是从往年校报上选出的文章。”
“好,我等下看。”话音方落,见林语元仍在原地踌躇,谢云流主动问道:“还有什么事?”
“我们找到了李老师学生时代的投稿!”林语元难掩雀跃,身为班长的她对班主任李忘生很是崇拜,“希望谢老师优先审阅这一篇,正好采访李老师也很方便!”
她这么一说,谢云流才注意到材料首篇正是李忘生那篇让他印象深刻的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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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说过:“世界上不能隐藏的东西有三样,喷嚏、贫穷和爱情。”李忘生对此向来存疑。直至他亲历对谢云流的情愫暗涌后,才切实体会到捂住嘴,爱意会从眼神流露;遮住眼,肢体会帮你表达爱意。
但李忘生决意不让爱意泄露分毫,只能将澎湃的心绪付诸文字。他开始疯狂地写作,散文、诗歌乃至小说,各类文体都成为了他感情的容器。即便写作时,他也是克制的,字里行间从不见爱情,只将它深埋在层层叠叠的文字背后。
起初他还有些心虚,害怕被人看出端倪。但不断试探后发现并没有人发现他深藏的秘密,之后便逐渐大胆起来。甚至某篇周记里的抒情文章受到老师盛赞,被推荐去校报投稿,于是便有了这篇困扰了谢云流许久的文章。
“我去谢云流,你弟也太厉害了吧!”同桌拿着校报凑到谢云流跟前,“才初中就这么能写!”
谢云流对校报上那些刻板文章从来都没什么兴趣,听闻师弟的名字才看过去。这是首描写校园生活的短诗,用了许多校园常见事物作为意象,读起来平实温润,亲切生动。
“这要是我弟就好了,以后作文都交给他帮我写……”
同桌还在感慨不停,谢云流却定定看着文章,眉头慢慢皱起来。他反复读着这首诗,从这些校园图景中,他总能窥见另一个人的轮廓。谢云流的心逐渐沉了下去,虽然他万分不愿承认,但师弟确实正借着校园万象,描摹某个人。
谢云流整个晚自习都无法定心,挨到最后一节实在忍不下去了,跟同桌随意说了声自己身体不适要早退,没有理会对方的询问,起身就走。他飞奔回家,李忘生已在家中,看到早归的谢云流很是诧异:“师兄怎么这么早……”
谢云流什么也不顾上,连鞋也没脱便闯进屋内,一把抓住李忘生的手腕,问道:“是谁?”
“什么?”李忘生被谢云流近乎凶狠的态度吓了一跳,怔怔反问。
谢云流问完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于是勉强扯出个笑容,继续逼问道:“那首诗,是谁?”
“诗?什么诗?”李忘生起初还摸不着头脑,但接着猛地想起了什么,面色倏然变得惨白。
谢云流看见师弟这副模样,心下更是怒火滔天。那首诗果然如他所料是写给某个人的,某个他不知道的,李忘生喜欢的人。
他努力维持着平和语气,说道:“你还小,告诉师兄那人是谁,师兄帮你把把关。”但这表象脆弱得不堪一击,不多久,谢云流就在内心的驱使下将李忘生用力箍进怀里。
李忘生拼命想挣脱他的桎梏,却被捏着下巴被迫抬头仰视他。李忘生从未见过这样的谢云流,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仿佛随时要将他吞吃入腹。
“说!”
“没有谁!不是谁!!”他只能徒劳地不断否认,绝不敢透露半点信息。
仿佛之前的争执再次上演,但谢云流这一次明显不准备善罢甘休。“忘生,李忘生告诉我,是谁?是你们班级的?还是同年级的?”
“不是!谁都不是!”
“那就是高年级的?总不会是低年级的……”
“师兄,很痛……”
僵持不下之际,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洛风眼泪汪汪地站在门口:“师父师叔,你们不要打架哇呜呜呜!!”
两人皆是一怔,李忘生趁机挣脱了谢云流的钳制,像抱着救命稻草般抱起洛风,出了房间。
不过谢云流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从这天起,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李忘生班级门口,观察着每一个与他接触的女生,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但时间一天天过去,无论他如何观察试探,却始终没能锁定目标。他甚至开始怀疑,难道自家师弟搞网恋不成?
时隔多年,这首诗再次出现在谢云流面前,他已经找到了当时的答案:原来是是找错了性别。
但谢云流却并未感到半点疑惑得以解开的释然。不知为何,李忘生当年心仪同性的事实,比起他钟情异性,更令谢云流如鲠在喉。
他深吸了口气,掏出手机,翻出群聊回复方乾的邀请。
方乾:「喝酒?」
谢云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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