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完结】问(LOF芫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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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工作痛殴到记错七夕日期,熬个夜赶完这篇,前面省略后面省略总之祝谢李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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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晶细碎,于夜幕下闪烁淡紫光芒。星点微光漫漫洒洒,逐渐隐蔽于树木阴影之间。天地皆寂,无风无霰,偶有飞雪飘落枝头,越积越厚,令其“咔嚓”一声遽然断裂,轻飘飘坠落于树下积雪。

  一片鹤羽在雪中轻轻晃动,复又静止。如若无人注意,这片白羽也将同遍地松针、枯枝一般,被落雪掩埋后悄然消失于黑夜。

  明月寂寂无声,垂眸注视世间此幕。

  但流云如晶莹鲛纱,于月轮渐升时将其细密缠绕,朦胧遮掩。云雾升腾变化,空气中传来细微扰动,令鹤羽再次微微一颤。

  ——一双黑色靴子乍然出现。

  来者俯身展臂,修长劲瘦的手指便将鹤羽轻柔拈起,置于掌心。指尖弹动数下,更将羽毛根部附着的冰晶尽数掸落。细小冰粒坠向地面,明明积雪蓬松,绵厚柔软,却仍似发出细微清脆的叮咚声。

  清音如有实质,越石穿雪,毫无阻碍。激凌凌飘到耳边时,令李忘生不由一怔,他的右手随之停顿刹那,片刻后,干脆从龙木上收了回来。

  探寻至一半的龙脉走向便也就此中断。

  但他心底并未生出什么波澜,只是又专注倾听数息,却一无所获。于是这声脆响便被当做幽思过多之幻象,如同以往无数次那般分门别类后,细细归置于脑海中某个角落了。

  苍白手掌重新抬起,李忘生闭上双眼,再度循着树根走向凝神探知——天道剑阵,浩瀚磅礴,若单凭师弟师妹等四人共同驱动,恐难以长久为继,但若巧借龙脉之力……

  一边推演思索,一边将左手拂尘自臂弯斜斜前移三寸,如渊内力灌注之下,柔白鬃尾悉数静止,仿若化为万千锋锐毫芒,在幽暗山洞中散发出森森冷光。

  碎石喀嚓一声,自九老洞石壁滚落。恰在此时,拂尘暴涨,凝白如练,携山呼海啸之势向斜后方劈去!眼看便要将不闪不避之人自肩及胸击得筋骨碎裂——却忽而攻势一转,劲力全收,银白拂子已柔顺无比地缠绕上来者肩头,如同给他围上一件再温暖不过的披风。

  洞中重回寂静,李忘生终于彻底转过身来,同不速之客四目相对。

  

  “师兄。”

  他望向来者,对视间万千思绪自脑海翻涌而过,却也只道出这两个字。

  谢云流沉默回望,一语未发。

  面前的白发、黑瞳、额间朱砂、宽大道袍,连同已不动声色收回拂尘的左手均落在眼中,待寸寸扫视完毕,方开口道:“你以为来的是谁?”——九老洞,岂是旁人可随意进出之地?

  “我以为……”李忘生刚吐露数字,忽然就此打住。他想,我总不能当着师兄的面说,以为来的是月泉淮之流,专为数日后一战暗中潜入洞内打探。

  心念电转间,他也同样扫过对面灰发、黑眸、鸦黑大氅,以及——师兄身后的鎏金刀鞘。

  酸涩感突如其来,又被迅速抚平。李忘生想,果然还是未修行到家。

  这点微不可察的失落被谢云流敏锐捕捉,但他实在想不到因何而起,片刻后,更是难捱洞中只有两人相处的微妙气氛,目光一转扫向龙木——盯住那只仍按在树上的右手稍加思索,便迅速猜到缘由:“欲借龙脉之力催阵?”

  不虞之感油然而生,实难消弭。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何须借助外物?你以为……谢某会冷酷无情袖手旁观?”

  李忘生眼神仍不由自主落向那把横刀,脑中似被清醒地分作两半——一半持续不断演算龙脉走势,另一半却时刻关注师兄,连他胸前衣襟露出的半片鹤羽也未错过。

  理智令他答道:“师父创立纯阳不易,总要做好万全准备。”

  此话入耳,谢云流更觉心中烦闷重重叠叠。但要像数年前那般不管不顾只图快活地呛话,却也再难出口。

  他忽然近前一步,将左手直接覆在另一人手背上——“我也看看。”

  李忘生脑中划作理智的一半已将龙脉走势探寻清楚,正在推演天道剑阵该从何处切入借力,忽觉右手一热,正是年少时熟悉体温不由分说覆盖上来,仿佛从未变过。

  霎时间心中轰鸣,怔然出神,几十年间未曾理清的情愫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令那半边理智混乱数息后,又下意识运转下去——却忘了推演到此即可,无需再持续催动内力。

  谢云流并未错过那双眼中的一瞬出神,不知怎的,他竟也跟着出了那么短短数息的神。两股内力自然而然交缠融合,双双汇入龙木树身,又自李忘生推演出的龙脉切口处流淌灌注,丝滑如绢,顺畅无比。

  洞中天地蓦然变幻。

  

  谢云流抬头,看到一张满脸无辜的脸。

  竟是十六岁的李忘生,眉眼清润,气质温和,此时正定定注视着他,问道:“师兄,要不让我来吧?”

  怎会演化出这一幕?

  谢云流实在摸不着头脑,他与李忘生自幼相伴,中道分离,期间种种刻骨温情,锥心怨愤,哪一幕都比眼下这幕来得印象深刻,却不知为何会在被催动的幻阵中独独重现此景?

  他瞄了那张脸一眼,复又一眼。

  李忘生重复:“师兄,要不还是让我来吧?”语气微妙加重。

  谢云流瞟了又瞟,瞄了又瞄,不知第几次望向那双黑黝黝的眼,忽然醒悟:眼前并非真正十六岁的李忘生。那呆子当年拎起斧头就要去劈柴,何曾问过方才那句话?

  ——此乃虚实之境中的“实”之境。阵眼须如实按照幻化一幕的真实心境完全呈现,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得有丝毫矫饰,方可迅速破阵。

  既然如此……

  谢云流手上用力,将握在李忘生掌心的斧头一把夺了过来,一锤定音道:“我来。”

  两人便一坐一立,端坐那个看着师兄挽起衣襟下摆,干脆利索开始劈柴。

  农家小院虽然简陋,却秋意盎然,不大地方堆满半边矮墙似的木头,显是入秋以来的收获全在此处。李忘生不禁思忖:师兄要几时才能劈完?

  劈砍声中,年逾六旬的吴老伯端出两碗蜜水,小心放在矮桌上。

  “两位小道长,”他一边揉肩,一边甚是过意不去,“神仙般的人物,如今却要替我老汉干活,这、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李忘生端起碗,先浅浅啜饮一口,接着自然而然将另一碗推回给老人家,这才换手,起身,走到谢云流跟前,也不让对方接碗,只是就着自己的手将甜水慢慢喂给师兄。一边喂,一边温声道:“老伯何须客气?当年初来华山,师父还带着我们向您借过驴,不然行囊众多,要搬上去也着实麻烦。”

  清甜滋味入口,谢云流只觉奇怪到极点,生平再未遇到过如此刻这般的诡异之事。他想:我不是只想冷眼旁观,看这连衣物都没洗过之人如何劈完半院子柴火么?

  怎么又如同当年一样,先是解下背后长剑与李忘生之剑端端正正放在一处,接着夺过斧头就开始替人干活,不仅行动麻利地将各种枯木劈做过冬木柴,此刻更是顺从低头,就着那人之手痛饮蜜水。

  真是莫名其妙!

  想到此处,不由一顿,硬生生推开嘴边瓷碗——右手手腕翻转,直将垛上孤零零树枝狠狠劈做两半。

  李忘生便在背后与吴老伯絮絮闲谈,期间数次要求换手,都被谢云流不由分说拒绝。如此将活计全部干完,已近薄暮时分,日影渐渐西斜,将院中三人都拉出细长倒影。

  眼下一幕与记忆完全重合,鲜活得如同正在发生一般。不知怎的,谢云流心神一松,宛如真的回到十九岁时那一日,竟是拉过正在为他擦手的李忘生,将半边身子都压在对方肩上,脱口而出道:“忘生,替你干了这许多活,总要谢谢师兄吧,就罚你背我回去如何?”

  话音方落,登时一个激灵。

  谢云流如惊梦乍醒,脱离恍惚,不由痛骂自己沉湎过去,太过大意。如此无赖之口吻,轻浮之举动,怎能、怎能在李忘生面前重来一遍?

  他料定李忘生必会拒绝,毕竟对方当年就犹豫许久,方才含含糊糊答应。

  但此时的李忘生只是微微颔首,干脆道:“好。”接着双臂一伸,便向谢云流肩、背搂去。

  “你做什么?!”谢云流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简直手足无措,如临大敌。

  李忘生茫然不解,遂指向矮桌上端正并排的两把剑,诚实道:“还要背剑,只好抱师兄回去了。”

  熟悉的烦闷感卷土重来,谢云流无言以对,抓起两把剑往自己背后一挂,没好气道:“这下行了吧?”

  李忘生便老老实实矮下身去,果真将谢云流背了起来,又向老人家道别。

  吴老伯目送两人离去,乐呵呵道:“二位道长感情真好。”

  谢云流摆了摆手,只作没听见。两人便走出小院,向着华山进山小径行去。

  此时正值初秋,微凉西风吹拂青草黄叶,发出干燥的沙沙声。清风过耳,仿佛连串无形蝴蝶沾染草木清香后短暂驻留。谢云流心跳渐缓,垂眼看去,只看到一张雪白侧脸,无波无澜,温和平静。

  他只觉恍如隔世。

  当年为了逗弄李忘生,也是哄着让他背着走了段路。十六岁少年身形修长,肩背削薄,背起已是青年身量的师兄时,脊背柔韧弧度完美贴合青年胸膛,有种说不出的熨帖与契合,更兼李忘生行走时步履沉稳,气息绵长,莫名令人觉得可靠又可爱。两人体温就这样亲密地互相传递,也许是太过放松,也许是十九岁时的秋风太过舒爽,那时的谢云流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只睡了一刻不到,他却已极为自责,想到李忘生就这么背着大了一圈的自己沉默走过一级又一级石阶,真是无比懊悔为何要开这个玩笑。故而等跳下地后,他果断打横一抱,就这么背着两把剑、抱着怀中人一路向纯阳宫掠去。

  那时的李忘生也着实乖巧,背着他时没说什么,后来被他抱着,竟也没说什么。

  ——是同眼下一模一样的沉默。

  凉风将两人发冠飘带缠做一处,飘飘荡荡,晃晃悠悠,谢云流盯着两条发带在自己手臂上方肆意飞舞,思绪越发拉长,连呼吸都跟着变得平缓,仿佛已然睡着。

  他低下头,将下巴慢慢,慢慢地,靠在李忘生颈窝上。

  夕阳终于自山间隐没,天地间最后一丝光线也即将消散,石阶上两道亲密重叠的影子逐渐模糊,融为一体,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来也没有分开过。

  谢云流心中暗数,只待时机一到便跳下地来,重新将过去之事复刻一遍——尽管他也不知,为何偏偏是这段记忆被李忘生演化为“实”之境。

  但李忘生越走越慢,越行越迟,仿佛有重大决定在心头反复衡量,最后竟然停了下来。

  谢云流不动声色,将呼吸轻重、脉搏节奏俱保持不变,假装仍未苏醒。他垂眸注视自己圈在另一人胸前的双臂,还有对方的雪白下颌,想知道在记忆中不存在的短短一刻内,这人究竟干了什么。

  李忘生沉默伫立,心跳渐促,眼睫颤动如振翅蝴蝶,连耳根都悄然泛起蒸腾热意。种种异样令谢云流心中越发古怪,正思忖此时的李忘生是否功法出岔,真气逆乱,却倏然目光一凛——

  却是李忘生紧闭双眼,迟疑着将头一点一点低了下去——白玉般光洁面孔便离自己越来越近,寸寸相贴,连同殷红,湿润,抿成一线的薄唇。

  他就这样隔着层层衣物,在漫天余晖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轻轻吻了吻那条垂在自己脸侧的手臂。

  仿佛朦胧夜色是可遮蔽万物的轻纱,完美隐匿从未有人知晓的一幕。

  谢云流猛然睁大双眼,呼吸急促,心头剧震,一双手臂僵硬如石,简直即刻便要将怀中人牢牢锁住,永不放出。右臂被碰触那一点更如灼热火星,穿透衣物、肌肤、筋络、骨骼,直直烧到心底。

  他旋身下地,自背后横臂一揽,便将李忘生狠狠反推至胸前,张口便要质问。

  但要问的实在太多,该从哪一句问起?

  李忘生的心跳比他还要剧烈,仿佛真如十六岁少年被撞破心事,头脑懵懂,全无章法。下意识的,他茫然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是不明所以的亲近,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是怅然若失的守望,暧昧难言的一吻?他自己也没想清楚。

  但谢云流已然明白。

  最为重要的一句诘问即将出口,夜幕却转眼破碎消失,化为虚影。

  ——“实”之境阵眼堪破,实尽虚生。

  

  李忘生睁眼,看到一道挺拔桀骜的背影。

  鎏金长刀斜揽于背,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谢云流正背向他,自华山山脚最后一段石阶向外走去。

  他看向自己雪白长发和对方鸦黑大氅,同样生出茫然。过去五十年间,师兄应有无数片段刻骨铭心,为何演化的不是分离之时,不是伤心之日,而是两个时辰前,重回华山山脚下那一刻?

  他有无数话想说,但最后也只是低低一句——“师兄”。

  谢云流并未回身,仿佛沉默便是他唯一回答。驻足停留之际,鹅毛般大雪纷纷扬扬,很快落满肩头。

  李忘生看向不远处被落雪染白的灰发,心中猛然一痛。他总觉得师兄应当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五十年间所作所为,锋锐果决,从无犹疑,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应不应当。那为何今夜已至纯阳,却又离开?

  难道……

  “你已不愿再回纯阳了么,师兄?”

  谢云流脸庞微微偏转,李忘生只听到一句“是”,语气低沉,毫无波澜。

  他看向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终于缓步走下石阶,来到另一人身前。

  咫尺之隔,竟已历尽半生。

  想说的话悉数咽回,李忘生想了想,还是先抬起手,为谢云流轻轻掸去肩头落雪,但雪实在太大,一重又一重覆盖上来,仿佛永远也拂拭不尽。

  飞雪飘零间,他竟未注意到谢云流右手微微颤动,似是想抬起,又被无形之中强行压下。

  “师兄,”思绪几番轮转,他似乎敏锐捕捉到某些不太寻常的异样,终是定下心神,缓缓道,“今日一问,直指本心。”

  “还请师兄……尽数告知内心真实所想。”

  谢云流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眼神却反复数次,才从李忘生眉间艰难移开。

  如灵犀一点,李忘生忽而心思通透,任由直觉主导接连开口——

  “离家许久,师兄是否挂念师父?”

  谢云流神色不惊,道:“否。”

  “静虚子是否仍是纯阳的静虚子?”

  “否。”

  “宫中神武之会,风儿救回后,师兄是否始终不肯原谅忘生?”

  “……是。”

  胸中剧烈一跳,李忘生眼眸低垂,长睫微颤,但仍秉持本心,执拗追问——

  “南诏烛龙殿之时,师兄是否真的只想看到忘生殒命于此?”

  “…………是。”

  雪花冰凉,落在额头转瞬融化,又顺着脸颊渐次滴落,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李忘生却忽然笑了笑——他莫名想到一些过于久远的事。

  自修为初成内力外化后,其实很少再有沐雪机会,雪花悠悠飘落,未及周身便会被无形气场隔绝在外。唯一一次,正是他在论剑台彻夜练剑,累极小憩,竟忘记运转气场。纷扬雪花肆无忌惮下落,飘过连绵山脉,越过苍翠松针,刚刚触及树下人温热脸颊,就被另一只手快速而轻柔地拂去了——初醒刹那,视野朦胧,唯有谢云流挺拔而清晰的身影。师兄就这样笑意盈盈、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仿佛所有寒意都被消融于那双明亮而关切的眼睛里。

  那双眼与近在咫尺的幽深双眸逐渐重合,李忘生缓缓发出最后一问:“师兄对忘生是否真的恨之入骨,怨憎至极,此生永不欲再相见?”

  “………………是!”

  北风盘旋呼啸,冲破山峰阻隔浩浩荡荡奔向平原,扬起二人长发飘摆不定。

  谢云流终于不再沉默,他回望那双始终不变的乌黑眼眸,眼前明月,心中所思,悉数被“虚”之境迅速逆转为影影绰绰镜花,天地倒悬,万物朦胧。他的语气陡然起伏——

  “天地高远,江湖辽阔,谢某四方浪迹,历尽平生,唯一不想见的人便是你!”

  “此生恨得最刻骨铭心之人便是你!”

  “风雪别离,远渡重洋,红尘淬炼,武技磨砺,种种心境都与你无关,你便是谢某此生唯一无关紧要之人!”

  “你在谢某心底,从未有过特别之时,更未有过挂念之刻!”

  “岁岁年年,唯有……”

  “恨意。”

  字字句句,裹挟纷扬大雪,重重砸向天地。

  李忘生忽然上前一步,将谢云流拥入怀中。风雪肆虐,天地无边,他就这样果决抱紧眼前人,仿佛仍是年少两小无猜之时,亲密无间之刻,从未有过长达半生的分离。

  雪花飘旋飞舞,簌簌落下,无言诉说汹涌似海的幽深情愫。谢云流任由眼前人抱向自己,双臂始终低垂,仿佛一吐为快之后,对这迟来的拥抱无动于衷。但他右臂颤动越来越大,似要从万丈冰封下挣脱桎梏,轻柔拂过初春第一片细叶。

  李忘生的白发与他的灰发层叠交错,纠缠不清,谢云流听他在耳边道:“忘生知道。”

  “忘生……都明白了。”

  清脆冰裂声中,虚幻禁锢被顷刻撕碎,谢云流双眸乍然亮起两簇星火,似要随着目光所及熊熊燃烧,直至燃尽天地间无尽风霜,但他所有动作却沉稳而克制,只是将下颌平静抵上李忘生肩头,呼吸之间,紧密相贴。

  他的右手重重按向李忘生后背,将眼前人按进空旷了五十年的怀中,简短道:

  “是。”

  ——冰封砉然破碎,四散飘零。幻影如春雪消融,化做晶莹光点,露出九老洞内苍翠龙木。

  虚尽实生。

  

  谢云流睁开双眸,看向仍在入定的李忘生。细微气流拂过,对方白发柔顺飘动。他摸出胸前雪白鹤羽,摩挲半晌后,轻轻放入李忘生掌心。

  将眼前最后一缕白发捋顺,又将其在李忘生胸前放好、摆正,谢云流霍然起身,准备先行一步,即将踏出洞口时,却又倏忽停顿——似终于不再压抑心底所想,他回头,看向安稳阖目的白发道子,唤道:“师弟。” 

  仿佛无需回应,便得圆满。

  

  脚步声渐行渐远,彻底消失。李忘生睁开双眼,认真瞧了瞧掌中鹤羽,又望向不远处天光乍现的洞口——

  眉目徐徐舒展,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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