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赛博莫扎特与电子月光（赛博朋克AU）

　　·完全没有赛博味儿的架空赛博朋克AU，人设年龄有基于背景的微调，依旧是我流人物理解和ooc，对部分出场npc不友好，如有不适请立刻点叉。

　　·和《Hibiscus》是同一个赛博朋克AU系列。本来是给 小熊老师的生贺，写完第一版总觉得赛博味儿不够，但重修了几次以后发现已经完全没有赛博感觉了……最后还是定稿了拉出来当一个七夕贺文。

　　·祝大家七夕快乐，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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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长安星时制工作日。

　　作为典型的守旧派星系，长安星的智能天气系统仍然按照人类生物钟的规律维持昼夜交替，将模拟生成的铁锈红的霞光投影在人造大气天穹之上，将钢铁雨林铸就的城市也渲染出冰冷的温暖色泽。

　　在李忘生一丝不苟的日程安排里，他本该在放学后准时搭乘无人驾驶的公共轻轨回家，给师兄谢云流打下手做晚餐──哪怕在这个智能炒饭机器人早已成为基础家装的时代，他们家也保留了人工做饭的流程与怀旧的仪式感，就像谢云流和李忘生虽然都是寄住在吕岩家并接受吕岩的教导，但仍然会按照相当复古的习惯称呼吕岩师父一样。而再过半个小时，吕岩也会回到家，三个人一起吃过晚饭，李忘生就会回到他的房间，做吕岩布置下来的课题项目。

　　虽然已经有吕岩这样的行业巨擘做保举推荐，李忘生自己也早就拿下了几个星际级别的学研项目，但李忘生既然把目标定在了进入吕岩和谢云流所在的纯阳科研所，就仍然会督促自己继续努力用功，就像他在过去的十几年一直在做的那样。

　　但总有人能轻而易举地打破李忘生对执行计划的坚持。李忘生刚走出校门，光脑微微一震，耳机里就传来了谢云流阳光般轻快的声音：“师弟，今天师兄来接你放学，可别急着走啊！”

　　这显然是谢云流提前发给他的定时留言，因为片刻的停顿之后，第二条语音消息就响了起来，背景音嘈杂，谢云流的声音却很清晰，应该是怕他听不清楚，特地拿近了光脑的通讯口，像是贴着李忘生的耳朵讲出来的：“师弟，我到你们学校门口了，这里人太多，我先去附近咖啡馆坐一会儿，你出来了跟我说一声，我去找你！”

　　李忘生耳朵微微发热。学校门口确实人来人往，道路两侧宽阔的慢速步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搭载了飞行科技的载具，半空中流动着醒目的半透明红字示警光带，街边光怪陆离的霓虹广告牌将过度鲜明的人造色块碰撞在一处，爆炸着吵闹地挤进人的视野。只有耳机里谢云流的声音清晰又笃定，像是声色战场中唯一安定的锚点。

　　李忘生往路边走了几步，路过的电子橱窗变化，播起悠扬的钢琴曲，他也学着谢云流将通讯口贴在了嘴边，缓慢又清晰地咬字道：“我出来了，师兄在哪个咖啡馆？我去找师兄吧。”

　　语音发了出去，李忘生站在原地等谢云流的回复，又下意识点开了谢云流的通讯框。

　　谢云流两个月前换了个新头像，是一张他在星系信息技术学科交流大会上作报告时的抓拍。那时谢云流刚刚展示完他那让全场为之轰动的学术成果，连头发丝都透着令人心折的意气风发，一个年轻的、天赋卓绝的天才能让所有人都能谅解他于此刻的傲慢，但谢云流的目光却分明在众人簇拥中投向了台下某处，将本该如太阳般肆意挥洒的笑意唯独递给了其中一人——李忘生原本在后排偷偷将镜头对准了他，猛然对上谢云流的目光时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这就导致照片的成品看起来并不完美。在李忘生看来构图略有歪斜，人像和背景留白的比例也不够精确，谢云流却满意得很，软磨硬泡地跟李忘生要来了照片，立刻设成了自己的头像。李忘生每次点开他的对话界面，就会看到那张照片，难以避免地回想起在大会现场二人隔着人潮与声浪的喧嚣对望时，自己分明的心跳声。

　　李忘生还没来得及放任自己对着那张照片放空思绪，就听见了一阵闷雷般低沉的机械轰鸣声，是从G大调第二乐章里横空杀出一段离经叛道的摇滚重金属，让耳膜和心脏都一同震动起来，如致命的磁极吸引每个人的视线偏转航向。

　　李忘生下意识抬起头，下一刻，井然有序的车流中骤然跃出一道雪白色疾影，像是从夜色里挥出白昼般耀眼的刀，一个瞬息间便急掠到李忘生面前，以一个帅气的甩尾稳稳地刹住了。连风都无可奈何地追着他的背影，在瞬息后才猛地吹乱了李忘生的头发。

　　李忘生下意识退了半步，却在下一个瞬间就认出了来人，脱口而出道：“师兄？”

　　几乎同时，他面前白色的机车骑士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俊逸神飞的帅气面庞来。谢云流的眉眼唇峰都生得线条分明，合在一处就化出一张锐利张扬的脸，何况此时的谢云流一身精悍束身的白色复古款机车服，镭射白底长靴蹬地，一手扶着机车车把，转过头来看向李忘生时，眼睛里像是含着悍然烧灼的星光。

　　“忘生！”他带着笑意大声道，“走，上车！”

　　李忘生堪堪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他骑着的白色机车：“师兄，这是……”

　　机车是谢云流的爱好之一，李忘生见过谢云流许多辆珍藏爱车，这辆白色的却是第一次见。

　　李忘生的好奇心还没出口，谢云流已经倾身过来，手指掠过他侧脸，转而勾起李忘生被风拂起的碎发，轻柔地替他别在了耳后。

　　李忘生眼睛里盛满了谢云流英俊又专注的脸，有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下一秒他就眼前一暗，谢云流趁着他发呆的功夫，眼疾手快地把那顶头盔扣在了李忘生的头上。

　　李忘生连忙扶住了自己突然沉重的脑袋，视野被头盔束成了一道狭窄的视窗，满眼里只容下了谢云流熠熠生辉的笑眼——而后他的额头就被谢云流隔着头盔咚地敲了一记。

　　“发什么呆？”谢云流笑道，“怎么样，这车帅吧？快上车，师兄带你出去玩！”

　　李忘生扶着头盔茫然道：“可师父他不是说——”

　　谢云流夸张地啧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往自己的方向走了两步：“师父他有急事出差去了，临走前让我好好照顾你——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你得听我安排了，师弟～”

　　李忘生想叹气说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想指责说师兄你又背着师父偷偷出去玩，但他仍然下意识地顺从了谢云流的安排，一手被谢云流的力道引动着，另一手摸索着打开头盔上的全景视角，这才扶着谢云流的肩膀跨上了机车后座。

　　这机车坐幅宽敞，却因为后驱动的缘故前低后高，李忘生一坐上后座就被迫向前弓身，只感觉整个人贴上了一截温热又坚实的后背。几乎同时，他的双臂被谢云流捉住，被迫环住了谢云流的腰。

　　“抱紧了啊师弟。”谢云流的脊骨紧贴着李忘生的前胸，讲话时带着笑意的闷振，像是要逼迫他的心脏也合拍着跳动一样，“这机车加起速来很猛的，可别给你吓哭了——”

　　“不会的，师兄。”李忘生的声音被捂在头盔里，有些闷闷的，“我看到这个机车有安全装置了，不会把我甩下去的。”

　　谢云流一把按住他的手背，咬牙道：“那也不许松手！”

　　李忘生就“哦”了一声，乖乖地贴着他的后背，像是小动物挨挨蹭蹭一样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圆型头盔在谢云流背上碾来碾去，真的抱紧了谢云流的腰，掌心贴住了谢云流的下腹。

　　就算谢云流对自己的核心力量与身材一向自负，也硬是气沉丹田绷紧了腹肌，又从车筐里摸出一个折叠头盔戴上，才俯下身握住了车把：“走了！”

　　机车引擎发出低噪轰鸣，李忘生只觉身体一轻，失速感扭紧神经，下意识抱紧了谢云流的腰。虽然长安星的交通法规将城市内限速指令强制写入了所有公开流通载具的控制系统，但李忘生知道谢云流是从来不使用智能辅助驾驶的类型——谢云流总会自己攥住他选择的方向。

　　机车掠过人群，很快以高速稳定下来，风罩并不能完全遮蔽因高速而迎面卷来的狂风，李忘生就着环抱谢云流腰的姿势点开了手腕上的光脑通讯，三秒后被自动接听，谢云流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垫着风声的背景音问：“怎么了忘生，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李忘生说，事实上谢云流在他身前替他挡掉了大部分的风，虽然四肢都被像是要飘起来一样地轻盈，两侧的高楼化作退去的极速光斑，却总有一种安定感包围着他，“师兄不戴专业头盔没问题吗？”

　　谢云流把有防震抗摔的专业头盔给了他，自己戴的只是普通机车头盔，李忘生难免有些担心。

　　“这速度才哪儿到哪儿。”谢云流不以为意道，“这机车是我亲手改装的，又调试了智能安全系统，就算再提速三倍也稳得很。”

　　“我知道师兄的改装不会出问题，但还是戴专业头盔比较安全。”李忘生抱在他腰间的手臂轻轻晃了一下，像是个撒娇。

　　谢云流晃了下神，才轻咳一声笑道，“放心，这台机车是我借了重茂的修理室亲手改出来的，加载了三级安全防护系统，绝对不会有事！”

　　李忘生愣了一下：“所以上个星期师兄天天那么晚回家，就是因为要改装机车吗？可是家里明明也有工作间……”

　　“这种大功率的机械玩意儿，调试的时候吵得很，就算有隔音也刺耳朵。你最近又要上课又要忙师父的课题，万一打扰到你休息了怎么办？”谢云流理所当然道，“再说了，重茂他最近搞来了不少好东西，这不得赶紧趁机敲他一笔？今天怎么也得让他给你交点见面礼出来——”

　　李忘生一怔，片刻之后才想起来提问：“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马上就到了。”谢云流道，“喏，你看前面。”

　　李忘生微微一怔，从谢云流背后抬起头来，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正行驶在一条跨海高速路上，两侧是被人工科技灯光映得波光粼粼的海面，亮蓝与莹绿电子光幕组成的动态路标从他们的身侧高速而模糊地闪过，另一部分则从他们脚下动态地向前延伸，直到道路的尽头——那里赫然矗立着一座高耸如山的金色浮岛。

　　夜幕之下，整座岛屿灯光璀璨通明，四周被金底半透明虚拟投影环绕，罩下了一围金色的巨幕，无数探照灯的透明光柱在夜色中晃动徘徊，宛如海上匍匐的黄金巨兽背后探出的白色触手，夸张醒目到不真实的地步。

　　而最吸引人眼球的，则是悬浮在岛屿正上方的巨幅企业商标投影，古篆书就的“李唐”二字古印在半空中缓慢旋转，将这座岛屿主人的出身彰显无疑。下方则投影着一圈流动横幅，红底金字熠熠生辉。

　　“恭贺李唐度假村开业大吉！”

　　李忘生对李唐并不陌生。这个庞大的李姓家族掌控着包括他们所处的长安星在内的九个星系，旗下垄断了包括能源、金融、科技、医疗在内的诸多核心行业，被许多人私底下心照不宣地称呼为长安星系的“皇族”。李唐的上一任掌权者是一位姓武的女性，吕洞宾就是在她的资助下建立了最初的纯阳研究所，又逐步扩张成如今的纯阳大学和纯阳科研所，哪怕如今李唐的当家已然换人，对纯阳的优待也未曾停止。

　　——可谢云流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

　　“这座度假岛是重茂的，李唐如今的族长把经营权给了他，说是让他练练手。”谢云流像是能读心一样地向李忘生解释，“他接手以后，焦虑得成天睡不着觉，明明今天才正式开业，他提前一个月就找上我们这些平常玩得好的兄弟，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来给他帮帮场子──明明经营事宜都是他父亲派来的经理人给他安排好的，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东西。总之，今天是这座岛开业的日子，会有很多好玩的和好吃的，师弟你就好好放松一下，其他的什么都别管，都交给师兄，明白了？”

　　李忘生迟疑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谢云流在交朋友时从来只看脾性相投与否，哪怕他和出身李唐的李重茂交好，对李唐家族的内部斗争却毫不关心。之前谢云流还特地和他解释过，说李重茂也对机械学感兴趣，才会时不时找他出去请教问题，也都是约在研究所附近，绝没有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当时他是怎么回复的？好像是说师兄专注学习研讨是好事，师父知道了肯定也是开心的——李忘生还记得当时谢云流欲言又止的表情，可师兄原本是想听他说些什么呢？

　　就在李忘生出神的功夫，那金灿灿的影子已经化作一座高耸的山影，又化为一片连绵的山岛，山脚下各种飞行器的灯光与大型建筑的夜灯闪成一片，像是给群山披上了金色的铠甲。谢云流却没有带他去大型起降电梯平台，而是一拐车把，带着他拐进一条临海的环山通路。

　　海风迎面而来，李忘生望向被金光映得粼粼的海面，忽然咦了一声：“这是……之前那个上过新闻的LQ3077公用通路？”

　　“什么新闻？”谢云流顺嘴问了一句，车身漂亮地划过一个完美的漂移弧线，才反应过来，“哦，这次这么快就破解了我头盔的防火墙？干得不错嘛师弟。”

　　“师兄头盔的智能控制系统只加载了二级防护，并不难破解，师兄记得回头升级一下防火墙。”李忘生保持着环抱谢云流腰身的姿势，哪怕视野完全看不见手腕上的光脑，他也能熟练地隔空盲点，动用谢云流的网络权限读取公共网络，在头盔的内屏里阅读起新闻来，“这条公路之前举办过机车竞速大赛？”

　　“不错。这座浮岛因为离市区远，山路又绕，虽然是李唐的地盘，但一直闲置着没人管理。后来碰巧被机车爱好者们发现这条山间公路的长度和弯道都非常适合机车竞速比赛，就被当作了私人机车竞赛的场地，渐渐地也打出了名气，还承办了几次星际级别的地区赛。”谢云流坦然道，“不过李唐后来资助长安机车协会在其他地方建了新的机车赛道，这里就逐渐荒废，只剩下一些玩赌盘的会来这里偷偷比黑赛。现在这里被李唐彻底开发成度假岛，纳入私人管理领域，应该就更没人来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李忘生点了点头，视线还落在头盔内屏幕上，“这个新闻说，两个月前有人在这里飙车，结果失控坠崖造成两人死亡……”

　　“好你个李忘生，把你师兄和那些飞车党相提并论？”谢云流的笑声被疾风卷得有些模糊，“怕摔下去就抱紧师兄，别嘴硬啊师弟。”

　　李忘生叹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还是好好开车吧。”

　　“哎呀——”谢云流拖出一个夸张的尾音，佯作伤心道，“师弟可真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明明小时候还会因为怕黑偷偷摸到师兄床上，说不抱着师兄就睡不着——”

　　“师兄！”李忘生有点哭笑不得，“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那怎么了，你几岁的事情我都记得。”谢云流洋洋得意，在拐弯路口压出一个漂亮又急速的漂移斜角，如同一刃出鞘的白色剑光割开夜空，在狂风里道，“再过几个月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虽然以现在的平均年龄和星际未成年人保护法，早就算不上是成人礼了，但那时候你应该正好考完试，也值得庆祝一下——有没有想好去哪儿玩？”

　　“到时候再说吧。”李忘生从急速的失控感里回过神，想了想回答他，“我听师父和师兄的。”

　　“这么听师兄的话？”谢云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忽视了他话里的师父俩字，“那你今天晚上就跟师兄——”

　　他的话音被突兀响起的铃声截断了，谢云流“啧”了一声，还是一晃手腕接听了通讯，随意道：“喂？”

　　“老谢你人呢？这边兄弟们就差你一个了！”耳机里头传来一个年轻开朗的男人声音，李忘生隐隐有些耳熟，“别告诉我你怕黑不敢开快车啊！”

　　“注意你的措辞，苏鱼里。”谢云流在疾风里懒洋洋道，“我都说了，我要先接我师弟下课，会晚会儿到。你们等不及就自己先去，我带我师弟玩就行了。”

　　李忘生眨了下眼，对苏鱼里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印象。电话那头笑道：“那可不成，我们对你师弟那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天天听你夸人夸得天花乱坠，你又严防死守着不让兄弟们去你家里，我们可都等着一睹你师弟尊容呢！”

　　谢云流笑骂：“去去去，别打扰我师弟！我让你提前调查自助厅在哪里，你打听清楚了吗？”

　　“打听清楚了谢sir！”苏鱼里道，“餐厅分布图和菜单都发你光脑了，今天晚上可是流水席，续到半夜两点呢，不过你要是来晚了，你专门点单的哥布拉金吉罗煎鱼可就要没——”

　　他的话音被淹没在由远及近的发动机沉鸣声里，谢云流干脆利落地挂了通讯，反手一拧车把，纵使李忘生早有准备，还是被刹车减速的推力按得紧紧贴在了谢云流的后背上，几乎错觉自己听见了谢云流加速的心跳。也就几秒的功夫，机车稳稳刹停，谢云流回身伸手，让李忘生借力下车，自己也跨步翻身，长腿交叠点地随意倚在机车上，朝走过来的男人一挑眉，笑道：“说谁来晚了？”

　　“那肯定不是我们白色闪电小谢先生啦！”那人一头显而易见精心打理过造型的微刺黑色短发，肤色是一种健康的浅棕，笑起来时露出一口开朗的白牙，李忘生立刻听出这就是刚才打来电话的苏鱼里。

　　谢云流不满道：“好土的称呼别乱叫啊你。其他人呢？”

　　“他们先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们。”苏鱼里说着转向了站在谢云流身侧的李忘生，露出了一个标准到虚伪的笑容来，“哎呀，这位就是老谢的师弟？真是久仰大——”

　　李忘生摘下头盔，捋了下被压得有些凌乱的鬓发，朝突然没了声响的苏鱼里露出一个柔和笑容来：“你好。”

　　“……”

　　在如今这个时代，机械改造与义肢移植已经屡见不鲜，更不用说整容这种在家就能自己操作的微型手术，美貌在当下的社会早就是过剩资源——但李忘生抬眼的那一瞬，就算是阅美无数的苏鱼里都足足呆了片刻，直到谢云流挂着和善的微笑从他背后出现，一个V字绞迅速卡住了他的脖颈，被机车服包裹的上臂绷起精悍的肌肉线条，森然道：“老苏啊——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噗咳咳咳！”

　　苏鱼里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他勒岔气，一时间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满脸通红，抬手猛拍谢云流的胳膊。谢云流立刻松开手，嫌弃地退开了半步，苏鱼里扶着膝盖一阵猛咳，虾米一样蜷着身体颤抖控诉：“咳咳咳──谢云流、咳、你谋杀啊？！”

　　“看你跟丢了魂一样，帮你回神而已。”谢云流抱臂又退了半步，以一种隐隐保护的姿态挡到了李忘生身前，“效果不错，不用谢我啊。”

　　从苏鱼里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咽下去了不止一句脏话，又猛喘了口气才直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朝李忘生点头：“忘生弟弟，我姓苏，叫苏鱼里……”

　　谢云流不耐烦道：“别乱套近乎，这是我师弟，管谁叫弟弟呢？”

　　苏鱼里怒道：“谢云流你今天发什么神经，叛逆期准备从八岁发作到八十岁？”

　　李忘生在谢云流背后轻扯了下他的外套，客客气气地朝苏鱼里道：“苏先生客气了，我听师兄说起过您，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苏鱼里疑惑道：“姓谢的嘴里还能有我好话讲？”

　　李忘生和气道：“苏先生约师兄出门时，师父偶尔问起，师兄都会大力夸奖苏先生白手起家，年轻有为，是很可靠的朋友。”

　　苏鱼里虽然恼怒谢云流，但被李忘生这么一讲，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哎，也没有那么厉害，都是运气好，比不上你师兄，年纪轻轻就搞科研搞得有声有色，连玩车都比我们厉害，那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李忘生就露了笑意，偏头看了谢云流一眼：“师兄他就是很厉害的。”

　　谢云流接收到他仰慕又笃定的视线，故作毫不在意地一挑眉，就看向了苏鱼里：“你电话里不是说新搞了辆车吗，哪儿呢？”

　　“哼哼！迫不及待要看了吧！”苏鱼里立刻抖擞了起来，“本来想等重茂来了大家一起看，但既然你们这么想看，那我现在就给你们展示一下！”

　　苏鱼里直接忽视了谢云流鄙夷的表情，抬手在光脑上点击片刻，只听夜色中传来一阵低沉嗡鸣，一辆黑色复古型机车从道路尽头飞驰而来，像一匹从黑暗中跃出的黑豹一样，转瞬就自动开到了几人面前，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稳稳刹住了。

　　李忘生微微睁大了眼睛，连谢云流都一时间收了嫌弃神色——无他，这辆黑色机车实在漂亮得过分，亮面黑色金属质感外壳与流线型机械机身完美结合，简直是复古与机械美感的极致。

　　“看看，看看！”苏鱼里颇满意于他二人的反应，一手扶着车把一手展示，“这可是Blossoms和天策的联名款机车踏炎2000，全星系限量500台，搭载了最先进的智能自动驾驶系统‘烛龙’，手操能够在10秒内达到时速500公里，这性能就算比老谢你那台自己改装的机车都不差什么了！”

　　李忘生满眼好奇地弯腰去看，谢云流只扫了一眼，就忍不住道：“你这机车——”

　　“哟，重茂，这不是你的朋友们吗，都站在门外做什么？”

　　一道高傲女声突兀插入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李忘生下意识回头望去，谢云流和苏鱼里脸色却都沉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厅堂巨大玻璃转门旋开，一行人从衣香鬓影的金色灯光里走出来，为首的赫然是一名神色骄矜的年轻女子，黑色织暗星纹鱼尾裙被她穿得华贵妖冶，更不用说她耳饰、颈饰、腕饰与足饰戴了一整套天然祖母绿嵌宝的首饰，走动间华光璀璨如踏星河，却只能沦为她美艳容貌的衬托。

　　虽然这件星际知名奢牌SevenShow只对VIP提供的私人订制礼服与这套曾在拍卖会上报出九位数高价的首饰都足够成为来人身份的注解，但对于不关注时尚界的三人而言，实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不过这张脸在整个长安星算得上是无人不晓，装不认识也已经来不及了，苏鱼里低声骂了一句“她怎么在这里”，才挂着假笑回过头去，不咸不淡地道：“原来是武夫人，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唐家族出身的李安乐。她小名李裹儿，是李唐家族如今的当家家主与正牌夫人的亲生女儿，属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物，更得天独厚般地生了一张艳冠群芳的脸，从小被李唐家族有意作为家族门面培养，私底下被人心照不宣地叫做“安乐公主”。可就是这么一朵长安星政商界美名赫赫的交际花，却在年前突然宣布闪婚，嫁给了武家家主的二子武崇训。

　　武崇训此人在长安星没有什么名气，才华能力更是普通，这段婚姻怎么看都是李裹儿下嫁；以她一贯眼高于顶的态度，显然此间是另有隐情，李裹儿很可能并不情愿，苏鱼里却张嘴就喊她武夫人，可以说是虚情假意地狠踩了她一记痛脚。

　　果不其然，李裹儿的神色有一瞬间阴沉，旋即就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倨傲地看向了身后亦步亦趋的男人：“重茂，看见朋友怎么不打招呼？姐姐不是告诉过你，不能看不上平民出身的朋友吗？”

　　“……”

　　跟在她身侧半步的李重茂抬起头来，神色局促又紧张。他的姿态很是缩手缩脚，又总是半低着头，气质和李裹儿全然不同，如果不细看，几乎分辨不出他长相里和李裹儿那三分的相似。哪怕李裹儿这话几乎带着毫不遮掩的傲慢和挑拨，李重茂也只能朝着谢云流和苏鱼里道：“……苏大哥，云流大哥。”

　　谢云流和苏鱼里对视一眼，神色都有点难看。和李重茂这样在李唐家族中被边缘化的子弟不同，李裹儿背后有李唐家主和母亲韦家的支持，哪怕下嫁武家，也不是李重茂能应付得了的。她之前从未把李重茂放在眼里过，今天却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怕是来者不善。

　　李裹儿款步走了过来，一张美艳面容笑得倨傲：“我刚才还在和重茂弟弟说，这开业仪式少了些表演，冷冷清清的，看着小家子气。”

　　她视线在谢云流身上一转，款款道：“听说这山上之前还组织过机车比赛，不如今天就来比一场吧，我做庄，大家按老规矩来，如何？”

　　她一锤定音，那群跟班们立刻吹起口哨叫好，纷纷热烈交谈起来，全程根本没有过问李重茂的意见，仿佛李裹儿才是这里的主人。李重茂分明攥紧了拳头，嘴上却嗫嚅道：“……那就按安乐姐的意思来吧。”

　　谢云流冷笑：“我可没时间陪小公主玩过家家。走，忘生，我们吃点东西去。”

　　李裹儿目光一扫，目光却忽然透出几分兴味，径直朝李忘生走了过来，伸指就要勾他的下巴，被谢云流一步跨来挡在了面前，神色不善地盯着她。

　　李裹儿面色微冷，却又轻笑一声，低声道：“谢云流，你说今天晚上在场的人里，最漂亮的是谁？”

　　她一口叫出了谢云流的名字，显见二人之前是认识的。李忘生不由得看了一眼谢云流，谢云流却并不搭李裹儿的话茬：“李小姐要是没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

　　李裹儿却一笑：“如果让我来评价的话，今天晚上最漂亮的人，应该就是你身后这个小弟弟──”

　　她径直绕过了谢云流，目光直接落在了李忘生身上：“我之前没在长安的宴会上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谢云流是你什么人？”

　　谢云流脸色更差，却不能直接出声打断──李裹儿在和李忘生说话，他贸然插手，会被李裹儿拿住话柄，也是不尊重李忘生。

　　李忘生只道：“我叫李忘生，是云流哥的师弟。”

　　李裹儿就笑道：“原来是吕教授的高徒呀。我们这里的规矩，赛车比赛的裁判，都要邀请当晚最漂亮的人来当。忘生弟弟既然是重茂的朋友，那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她笑意微微，话里意味却不容置疑。

　　已经有人将意味不明的视线投在了李忘生身上，谢云流眉头紧皱。李裹儿对容貌一向自信到自负，每次出席公共场合都力求艳压群芳，今晚却把最漂亮的名头推给李忘生，背后绝对有什么阴谋。

　　但她话里带上了吕洞宾和李重茂，隐隐有施压的意思，谢云流知道以李忘生的性格，肯定不会一口回绝。

　　果不其然，李忘生开口道：“李小姐过誉了，我不熟悉阁下所说的规则，不适合做裁判。但如果李小姐坚持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李裹儿笑容靡艳如花：“我就知道你是个识情知趣的，比你师兄强多了——当裁判有什么难的，看谁跑得最快就好了。我去问问谁想报名参赛，你也跟我来吧。”

　　李忘生点了点头，回头向谢云流递来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便跟着李裹儿走向了人群的方向。他一放学就被谢云流带了过来，穿的还是学校统一配发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整个人带着纯质的学生气，与周遭虚荣浮夸的人群格格不入，像是花团锦簇里独自傲立的一树玉梅。

　　谢云流望着李忘生的背影出神，却被苏鱼里从背后狠拽了一把。

　　“你还愣着干什么！”苏鱼里急得低声道，“快让你师弟把裁判这事推了呀！”

　　谢云流皱眉道：“忘生是我师弟，不是我的附庸，他已经答应下来了，我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拦着他？”

　　就算他恨不得立马把李忘生塞进怀里抱走，但理智也让他知道，这样对李忘生没有好处。

　　何况纯阳大学和纯阳科研所都依赖李唐家族的投资，李裹儿话里已经搬出吕洞宾来，李忘生又一向重视吕洞宾与纯阳，绝不会直接违逆李裹儿。

　　谢云流对此心知肚明，却仍然心头火起，很是烦躁。

　　“谁跟你说这个了！”

　　苏鱼里急得不行，压着嗓子道：“你知道他们李唐玩车的潜规则是什么吗！他们选出最漂亮的人当裁判，晚上是要陪冠军过夜的！”

　　谢云流瞳孔一缩，脸色刹那间森寒如铁。

　　“李唐那群人的手段你也知道，你师弟要是被他们盯上……”苏鱼里还是第一次见谢云流露出这么恐怖的神情，但到底是担忧占了上风，急道，“你还是快想想办法吧！”

　　谢云流沉默了片刻，突然扬声道：“李裹儿！”

　　李忘生当即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望了过来。李裹儿居高临下地回过头，冷冷瞥他：“怎么，有事？”

　　谢云流直视着她，冷冷道：“我要参加比赛。”

　　谢云流这话一出，原本兴致勃勃的人群都奇异地安静了片刻。

　　谢云流在长安星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哪怕不学无术的上流圈子从不关心学术，却也知道谢云流曾经以业余选手的身份拿下过星际职业机车比赛的冠军。

　　他要是来参加比赛，哪里还有其他人获胜的份儿？

　　李忘生有些诧异地望着谢云流。他知道谢云流一向看不上这种上流社会盛行的赌车比赛，更不用说今天还有李唐的人在场，师兄却突然主动提出要参加……李忘生目光微凝，神色也沉了下来。

　　谢云流则径自直视李裹儿，冷冷道：“怎么，我不能参加？那我师弟也没必要跟你们浪费时间了。”

　　李忘生礼貌地笑了一下，微微侧身准备转向谢云流的方向，李裹儿却一勾唇角，气定神闲地笑了。

　　“当然可以。”她笑盈盈道，“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参加，你要报名，我们当然是一视同仁地欢迎的——其他人呢，还有想报名的吗？”

　　她身后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声音——笑话，有谢云流在，他们基本就与冠军无缘了，大家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会乐意给人当垫脚石？

　　李裹儿的神色有一瞬间恼怒，又被她强行按捺住了，视线在人群中一转，便出声叫人：“睿弟，你来。”

　　被她点名的韦睿一怔，片刻后才道：“……我的机车没在这里，不如还是——”

　　“那就找人让他们送车过来。”李裹儿神情还是笑着的，眼睛却冷了下来，“三百万，我押你赢。”

　　李裹儿出手就如此阔绰，众人神色各异。韦睿一怔，眼底贪婪神色一闪即逝，咬牙点头道：“安乐姐这么抬举我，我当然要参加！我这就去找人送车过来！”

　　李裹儿点了点头，看着韦睿迅速转身离开，美艳眉眼间露出一丝阴郁的得意，才看向李忘生，笑着道：“他来回怎么也要半个小时了，忘生弟弟要不要先跟我们去吃点东西？”

　　“我想就不用了。”李忘生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声音也透出了一股淡漠来，“李小姐自便，我去找我师兄。”

　　李裹儿轻笑了一下，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去吧，等比赛开始的时候，我会来叫你的。”

　　李忘生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几步赶到了谢云流身边，二人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凝重。

　　“那个韦睿我之前见过，技术比老谢差得远，肯定赢不了的！”苏鱼里松了口气，脸色有点发愁，“但要是老谢赢了，那可就真的下了李裹儿的面子……”

　　谢云流眉头紧皱，不耐烦道：“我为什么要给她留面子？”

　　李忘生则摇了摇头：“李裹儿不会不知道那人的水平，却敢压三百万赌他赢得了师兄，只怕不是简单的砸钱造势……而是真的有什么把握。”

　　“这怎么能保证？”苏鱼里一愣，“难道韦睿的机车上装了什么光速黑科技？”

　　李忘生目光直视谢云流，直言不讳道：“我担心他们会对师兄下手。”

　　“什么？！”苏鱼里大吃一惊，“这可是机车比赛，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死人的！李裹儿她不是跟老谢——”

　　谢云流看了他一眼，苏鱼里的声音像是被猛地掐住一样消失了。李忘生担忧地望着谢云流：“师兄怎么突然想到要报名？这实在太危险了，不如还是……”

　　“因为我看他们不爽。”谢云流冷冷道，“我不但要参加比赛，还必须要赢。”

　　李忘生轻轻呼出一口气，点头道：“既然师兄已经决定参加了，那我们也要做好准备。师兄和我再检查一下车身，辛苦苏大哥去拿些能量饮料来。”

　　“好。”苏鱼里立即点头应下，甚至也完全没意识到年龄最小的李忘生发号施令有什么不对，风风火火地跑走了。李忘生解开袖口纽扣，捋起袖子露出小臂，蹲下身就开始检查机车，谢云流在他对面也蹲下，低声道：“……你还没吃晚饭，要不先跟苏鱼里去吃一点东西吧，这里有我在就行。”

　　“师兄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李忘生摇头，手上发力取下雪白金属外壳，伸手去摸复杂的机械构造，“我和师兄两个人在这里，他们才找不到机会动手脚。”

　　“……”谢云流顿了顿，还是道，“本来想带你来吃好吃的，让你好好放松一下，没想到……抱歉。”

　　“这不是师兄的错。”李忘生停下动作，目光清亮地直视谢云流，“而且我相信，师兄一定能赢的！”

　　“……”

　　谢云流怔了片刻，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轻咳一声才道：“那当然。”

　　李忘生也笑了起来，认真点了点头。

　　谢云流对上李忘生清亮的眼睛，只觉心跳都快了两分，低声问：“那……你喜不喜欢——”

　　“来来来，我带好吃的来了！”

　　苏鱼里的声音伴着咕噜噜的滚轮声由远及近，谢云流话音一顿，李忘生回过头去，目露惊讶：“这是——”

　　苏鱼里手里赫然拉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圆柱形机器人，被苏鱼里拉着一路狂飙过来，电子屏都转成了蚊香眼：“请客人降低移动速度……不要将服务机器人带出就餐场地……”

　　它的警示音还没念完，苏鱼里已经弯下腰拉开了它的腹舱门，只见里面用保温金属隔开四层，每一层都摆着满满当当的食物，热气和香气混着扑人一脸：“也不知道忘生弟弟喜欢吃什么，我就都捞了点来，还有今晚的招牌菜维里娜煎鱼和古法酥山冰淇……淋……”

　　苏鱼里声音越来越小，后知后觉地对上了谢云流黑沉的脸色：“呃，你们在聊什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李忘生一眨眼，坦诚道：“师兄在问我意见，这辆机车不愧是师兄亲自改造的，机械结构设计兼顾节能和动力输送，特别帅，我很喜欢！”

　　谢云流：“……”

　　苏鱼里诧异道：“忘生弟弟还懂机械？我听老谢说你跟吕教授主攻的是智能化编程？”

　　“别大惊小怪的，那只是我师弟学的方向之一，同修两个方向才是效率最高的。”谢云流瞪了苏鱼里一眼，才转头看向李忘生，“你先吃点东西垫一垫，我来检查就好。”

　　“好。”李忘生点了点头，起身给谢云流让开位置，谢云流盘腿坐下，开始仔细检查，李忘生则在美食机器人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块细嫩的鱼腹肉，切块洒上柠檬汁和调料粉，先举着筷子去喂谢云流。谢云流看都不看地张口咬下，一边调整喷气口的角度一边问：“味道怎么样？”

　　李忘生自己尝了一口，点头道：“还不错。师兄在动力源这里为什么这样设计管道走向，不打算接入模块化程序组了吗？”

　　“那记得打包一份，我回去研究一下做法。”谢云流道，“我调高了动力的发射效率，需要预留散热空间，而且后续改造我计划多增加一个动力推进器……”

　　苏鱼里端了一份新出炉的黄金薯条站在旁边，双眼放空地听两个人开始交流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术语，油然生出一种存在即多余的空虚感。就在他开始思考自己存在于此处的意义时，李重茂一脸紧张地跑了过来，焦急地嚷道：“云流大哥，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他们那边准备开始了！”

　　谢云流和李忘生止住了交谈，苏鱼里也紧张起来，看着谢云流啪一声合上机车外盖，从地上站起身来，潇洒地翻身上了机车，从李忘生手里拿过头盔时，脸上那种潇洒的笑意已经消失了，整个人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冷意来：“走吧，希望我们的对手不要让我失望。”

　　-

　　环山公路上仍然保留了一些旧赛道的设施，重新利用起来也很方便，众人来到赛道起点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人群中央自然是李裹儿和韦睿，以及韦睿那辆耀眼的金红色赛事级机车。韦睿满脸的意气风发，见到谢云流走过来时明显想讲两句垃圾话振振士气，谢云流却根本没看他，只看向李裹儿道：“比赛规则是什么？”

　　李裹儿道：“大家时间有限，就用最简单的竞速模式，10公里级赛道，比赛圈数10圈，用时最短的人胜出。场地数据已经传输给了你们的头盔，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开始了。”

　　两个人戴上头盔接收数据，片刻后都比出OK手势，来到了起跑线前就位。几只微型直播飞行器苍蝇一样地盘旋在众人头顶，场中央的投影机器转接信号，将飞行器拍摄的画面投映在天空之中。李裹儿转向李忘生，笑眯眯道：“既然两位选手都准备好了，那就让我们的裁判来发令吧。”

　　李忘生神色平静地走上前去，从李裹儿手里接过了那柄银色的发令枪。那枪支的造型也很复古，放到其他人手里恐怕要研究好半天，李裹儿也半点没有跟李忘生解说的意思，但李忘生只是扫了一眼枪身结构，就单手勾开保险栓，将枪口指向天空。

　　“选手预备。”他声音平和，看着机车上的二人都压低身体，才道，“三、二、一。”

　　“砰”一声枪响撕裂夜空，机车刹那间子弹一般地飞驰出去，瞬间消失在了赛道拐角。李忘生收回发令枪合上保险栓，把它交给了一旁的工作人员，便抬头看向了投影屏幕。

　　一红一白两道流星在山路上飞驰，将道路和两侧山树都模糊成残影，谢云流开场便展露出毫无保留的压制力，越弯、越位、飞跃障碍，像一片被剑尖挑飞的雪花，在夜色里闪烁着轻盈又疾迅的光芒。

　　像谢云流一般优秀的机车手，能够在机车比赛里轻而易举地用极致的速度与技巧炙烤气氛，令看客的肾上腺素以同样的高速率飙升，观众席上一片惊呼欢叫，苏鱼里和李重茂都忍不住瞪大眼睛。在谢云流完成第三圈时，已经把韦睿拉开了足足半圈的距离，李忘生注视着那道一马当先的白色身影，神色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苏鱼里只当他还在担心谢云流，低声道：“别担心，他就是这个风格，一上跑道就没见他减过速。而且还有李裹儿在，谢云流他肯定──”

　　“不对。”李忘生突然打断了他，“师兄的车出问题了，他有危险。”

　　苏鱼里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惊道：“什么？可是老谢他不是跑得很稳吗？”

　　“我看过师兄的竞赛录像，师兄虽然追求极速，但在跑道的特殊地形，比如上坡和弯道口，他会有意调控速率，避免失速。只是他调控的时间短，平均速率也稳定，所以不容易被察觉。”

　　李忘生神色凝重，示意苏鱼里看直播大屏上不断跳动的速率数字：“但师兄从第一圈结束开始，在特殊地形就没有进行过速率调控，甚至还在缓慢提速。师兄领先优势很大，他的对手技巧水平也非常普通，根本没有这样激进的必要，所以我怀疑速率调控器出了问题，师兄他……可能是没办法减速了。”

　　苏鱼里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声音都在打颤：“不……不会吧……这可是山路，如果没法减速停车，这种速度可是要出人命的！”

　　这条赛道一侧是山崖，另一侧是峭壁之下的大海，以谢云流此时的速度，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只能是车毁人亡，粉身碎骨的下场。

　　“……”

　　李忘生把视线投向脸色惨白的李重茂，突然问：“李先生在想什么？”

　　李重茂猛地打了个哆嗦，像是如梦初醒似地道：“我……我刚刚想起来，这条赛道之前重新设计装修过，为了客人的安全，把路中一座跨海的观景桥设计成了两侧开合的样式，每天晚上十点就会收起来，所有驾驶器都不能通行……”

　　苏鱼里失声道：“你说什么？！现在已经21点56了，老谢他现在没法减速啊！”

　　就算谢云流能分毫不差地跑完全程，十点一到，桥梁自动收起，道路阻断，谢云流如果不能停下机车，也是摔下悬崖必死无疑的下场。

　　李忘生反而冷静下来，向李重茂道：“既然桥梁是定时收起，那就一定会与智能控制系统连接，请你联系一下这里的控制中心，让他们中止程序运行，不要让桥梁升起。”

　　“好、好的！”李重茂手忙脚乱地点开光脑开始通讯，苏鱼里焦急地盯着他，李忘生则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看台的方向，而后与坐在正中央的李裹儿对上了视线。

　　李裹儿朝李忘生勾起艳红的唇角，遥遥举了下手中的酒杯，眼中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李忘生冷冷回视她胜券在握的神情，心脏微微沉了下去。李重茂气急败坏拔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什么叫程序失控取消不了？！那就强行重启！什么叫需要最高权限？什么叫我的权限不够？！这座山庄明明是我的！我的！！……”

　　李忘生没有再听下去，转向了一脸绝望的苏鱼里，郑重道：“苏大哥，请让我借用一下你的机车。”

　　“你要机车做什么？”苏鱼里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李忘生，“你要去帮老谢？你也会开机车？”

　　“之前跟着师兄练过两次。”李忘生声音很紧，“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这怎么能行？！”苏鱼里担忧地看着白衬衫学生裤，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开机车的李忘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老谢会杀了我的！”

　　“我不会有事的，”李忘生很短暂地笑了一下，“我还要救师兄呢。”

　　“你……”

　　苏鱼里对上李忘生毫不动摇的眼神，又看了看大屏幕上飞驰的白色机车，终于一咬牙打开光脑召唤机车，道：“车无所谓，忘生弟弟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努力想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轻快一点，但夹过头反而有点破音，好在李忘生只是笑了笑，感激道：“谢谢你。”

　　黑色机车从暗夜尽头飞驰而来，苏鱼里明明已经答应下来，此时却又有些担心李忘生是在逞强，忍不住说：“要追上老谢可不容易，速度必须比他还快才行，而且他还在持续加速……这车还没改造过，就算速度拉到最高，也未必就能赶上——”

　　他话音未落，只见李忘生抬腿跨坐上车，一手扶住车把，另一手转过手腕，将光脑贴上了机车的控制表盘。

　　只见黑色车身上原本白色的能量灯条颜色一寸寸加深，片刻后竟然变成了能源高速运转燃烧下的冰蓝色，发动机的嗡鸣声越来越响，连车身都蓄势待发地颤动起来，像是一头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的猛兽，在禁锢中发出焦躁而兴奋的闷吼。

　　“系统速率锁而已。”李忘生平静地朝他点了下头，“这样就没问题了。”

　　苏鱼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忘生戴上了手里一直提着的头盔，那头盔的弧面从黑色化作半透明屏幕，能看到一道道蓝色的加密数据流在头盔内部流淌，那光芒映在李忘生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一捧火。

　　而头盔的黑色下沿顺着李忘生的脖颈线条收紧，作为防护层紧密保护住了脊柱和咽喉，如一枚黑色颈环，那种学生气被更锋利的东西杂糅开来，衬得他清美面容带上了某种平静的肃杀。

　　李忘生俯下身去，腰背绷出一条漂亮流畅的弧度，抬手向下，毫无迟疑地朝苏鱼里一摆——那是个示意自己出发的姿势。

　　苏鱼里只觉眼前一花，车和人已经如漆黑子弹一般疾射而出，拖着蓝色的尾焰消失在漆黑的山道上。

　　不远处的看台上，李裹儿猛然站起身，脸色阴沉。

　　苏鱼里瞪大了眼睛，使劲揉了揉眼，连忙抬起头看向大屏幕。谢云流和韦睿的比赛已经进入第七圈，谢云流领先了足足半圈，速度仍然在缓慢提升，开车的姿态也很稳定，如果不是李忘生点明，苏鱼里都看不出他的机车出了问题。而李忘生刚刚起步，配速远不如谢云流，一黑一白的机车在跑道上擦肩而过，如同两道永不交集的流星。

　　无论是速度还是开车的姿态，李忘生都表现得完全不像是所谓的“之前跟着师兄练过两次”，苏鱼里只能一边把原因归结于谢云流不干人事，一边紧张地紧盯着那三道飞驰的人影。

　　李忘生全然不知道苏鱼里的感想，只在谢云流的机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拨去了通讯请求。三秒后通讯自动接听，两个人却都没有说话，耳畔只有彼此在头盔的狭窄空间里清晰的呼吸声。

　　李忘生聚精会神，压转车把拐过一个急转道，谢云流的声音才叹息着响了起来：“师弟，你先──”

　　“我不会留下师兄一个人的。”李忘生打断道，屏幕上流动的蓝光映在他毫不动摇的脸上。

　　“……”

　　谢云流沉默片刻，终于短促地笑了一下。

　　“好啊。”他轻松道，像是对踩着倒计时逼近的危险毫不在意，反而透出几分温柔来，“别怕，有师兄在呢。”

　　整整数秒之后，李忘生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屏幕上的圈数计数从7跳动成8，李重茂终于挂断了电话，满脸暴怒之后的颓丧，走到苏鱼里旁边用力搓了把脸，刚想说什么，就被苏鱼里打断了：“李裹儿是存心想算计老谢，肯定不会让你就这么容易解决的，相信老谢和他师弟吧。”

　　苏鱼里的安慰只让李重茂的脸色更晦暗了一层，抬头看着屏幕上彼此追逐的三道身影。看台上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跑道上的异常，开始窃窃议论起来，李裹儿面色沉沉地看了一会儿屏幕上的身影，终于缓慢地坐下，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人在高度紧张时，时间仿佛过得极快又极慢，圈数从9走到10，韦睿显然获胜无望，金色赛车逐渐减速，身影逐渐黯淡下来，只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还在追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接近。

　　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走到了21时59分08秒，谢云流的白色机车一马当先地冲过终点线，果然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仍在以极高的车速向前飞驰。李忘生的黑色机车则紧咬在他的身后，经过整整三圈的加速，终于以几乎和谢云流一致的速度逐渐贴近，50米、30米、10米……再到半个车身。

　　然而无声的时钟已经归零，22:00的数字跳动在屏幕之上时，道路前方浮现出跨海飞桥的身影，桥身发出机械绞轮与齿链扭紧的轰隆闷响，桥面从中段一分为二，开始向两侧抬起。

　　苏鱼里只觉心脏都要跳出来。身体的求生意志会本能地选择更安全的选项，李忘生如果踩了刹车，就绝不会再有追上谢云流的可能性——而谢云流就几乎只有冲下悬崖，粉身碎骨一个下场。

　　然而李忘生却全然没有减速的意思，一个转瞬间就追上了谢云流，一黑一白的身影在山道上并肩疾行，前方就是正在缓慢升起的桥梁和山崖下漆黑深邃的海面。

　　苏鱼里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想谢云流要怎么脱离险境，就见谢云流几乎是毫无迟疑地在机车上曲起身体，从后背到腰脊弓出一条蓄势待发的漂亮线条，旋即一脚踏上车座，猛然跃身而起！

　　那实在是极为惊人的一幕，谢云流在半空中拧腰回身，如一只精妙迅猛跃起的白豹，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李忘生的机车后座上！

　　没了骑手的白色机车彻底失控，斜刺里直冲撞上旁侧的山崖，轰然炸出了一团白亮火花，被飞驰而过的黑色机车极快地甩在了身后。足足数秒后，观众席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有不少人都紧张地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转播屏幕上的二人。

　　苏鱼里后背霎时布满了冷汗。以谢云流和李忘生二人那时的车速，但凡稍有差错，谢云流那一跳和从几百米的高楼一跃而下也没有什么区别。

　　李忘生居然能做到靠肉眼控速的相对静止，谢云流居然敢从接近六百公里时速的机车上一跃而下……他们居然真的能以完全交付性命的姿态信任彼此。

　　苏鱼里心跳得飞快，隐约有一种窥见真相的空茫感。可这甚至还没结束，谢云流和李忘生面前还有一道正在升起的断桥，以李忘生此时的速度，根本赶不及在断桥升起前通过——

　　而后他看见谢云流一手勾住李忘生的腰身，整个人半跪起身，顺着李忘生的手臂摸索下去，点开了李忘生手腕上的光脑，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操作什么。

　　与此同时，李忘生的车速不减反增，笔直地冲上桥身，黑色机车迸出疾烈到近乎透明的流光。

　　而谢云流手指笃定一落，有什么无声地穿透夜空，那正在升起的断桥上方指示灯刹那间由绿转红，闪烁起连绵的警告提示，链条发出生涩卡顿的巨响，正在升起的桥面仿佛被无形的手阻住，硬生生卡在了半路上。

　　黑色机车毫无犹疑地驰过桥梁断口，车身腾跃而起，如一只展翅的黑色雏鸟越过山崖、深海与夜空，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中，稳稳落在了断桥的另一侧。

　　耳畔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苏鱼里全身心都陷在震撼里，才察觉自己后背已经爬满了后知后觉的冷汗，心脏却因为目睹了这惊险绝妙的一幕而热血沸腾地搏动着。

　　一旁的李重茂已经是又哭又笑，扒着他的手臂，声音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太好了！云流大哥没事……所有人都没出事，太好了……”

　　苏鱼里已经感觉到他的掌心同样冰冷粘腻，此刻却也没了取笑他的心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忘生从飞跃断桥之后便开始减速，载着谢云流绕场一周后轻松刹车，稳稳停在了起跑线上。谢云流终于松开了李忘生的腰，先一步从后座跳下来，又伸手去扶李忘生。李忘生借他的手翻身下车，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沉美平静的脸。

　　谢云流紧盯着他，眼底情绪暗流一样地涌。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苏鱼里已经直冲到二人面前，满脸一肚子话想说却又憋不出话的神情，大拇指从谢云流眼前举到李忘生眼前，整整晃了个来回，才终于憋出四个字：“卧槽，牛逼！”

　　连李忘生都没忍住笑了一下，谢云流毫不吝啬地拍了他一掌，笑骂：“出息！”

　　比起苏鱼里的激动，谢云流和李忘生两个人反而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追逐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李重茂也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云流大哥，你——”

　　“谢云流！”

　　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几人齐齐转过头去，就看见面色阴沉的李裹儿大步走来，身后跟着韦睿和许多韦家人，径直拦在了几人面前。

　　谢云流冷笑一声：“愿赌服输，李裹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裹儿一张美艳面容上怒气含霜，高声道：“你和李忘生，你们师兄弟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在比赛的时候直接闯入赛道，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李家和韦家放在眼里！这次比赛结果作废！”

　　苏鱼里怒道：“明明是你们先在谢云流的车上动手脚，让他没法减速的！”

　　“我动手脚？证据呢？”李裹儿面上浮出一丝冷笑，“这可是杀人的罪名，当心我告你诽谤！”

　　苏鱼里一噎。谢云流冷冷道：“我的机车控速阀使用的合金发生了高温形变，而唯一一次近期修缮是在重茂的修车工坊——需要我去查供货来源吗？”

　　“我可不知道什么合金什么变形的。”李裹儿眼风一挑，“不过我这重茂堂弟一直不大聪明，说不定是他搞错了呢？”

　　谢云流的车已经撞毁在山崖上，李裹儿敢如此兴师动众地反咬一口，显然是知道他们手里证据不够，有恃无恐。

　　李忘生却面色平静地越众而出，站在了李裹儿面前：“我虽然进入了赛道，但并没有干扰他们的比赛，师兄也是在完成比赛之后，才换到了我的车上。而且……”

　　李忘生直视李裹儿，慢慢道：“李小姐既然选择让我来做裁判，那么这次比赛的结果……该是由我说了算。”

　　李裹儿怒道：“李忘生，你——”

　　“精彩，实在是精彩！”

　　一道年轻而爽朗的声音突兀地从人群外插了进来，人群一阵骚动后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个身穿黑色休闲装，正款步走来的男人。

　　李裹儿的脸色则黑得不能再黑，几乎是从牙齿里迸出字句来：“李、隆、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是不在，岂不是错过了一场好戏？”李隆基朗声一笑，却并不正眼看李裹儿，旋即转过身来，先朝谢云流颔首，“谢先生，好久不见。”

　　李隆基态度客气，谢云流却目光审视地盯着他，并没有回应。

　　如今韦家和李家争夺权力的比赛早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双方都像是无底的黑洞一般，疯狂吸纳掠夺所有的财富、物资、权势和人脉，其中对于未来人才的投资，常常被双方当作是一种对外宣传的姿态——人们关注的只是那千两黄金高调声量，而不在乎买到的到底是千里马还是马骨。

　　李隆基先前曾经向谢云流抛出过橄榄枝，而谢云流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李家三少一向以他彬彬有礼的姿态和礼贤下士的作风广受好评，但谢云流看见他总有一种下意识的烦躁不适，细想却又完全没有头绪，倒像是前世跟他不对付的仇家。

　　而李隆基也并不强求，只把目光落在了李忘生身上，和气道，“你叫李忘生？刚才的比赛你们赢得很漂亮，尤其是你的表现非常出色，令人刮目相看……”

　　苏鱼里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谢云流的脸却立刻就黑了，但他没来得及开口，李隆基已经笑着拍了拍李忘生的肩膀：“你甚至也姓李，我看你总觉得亲切——要不要来做我的义弟？你如果成为李家的一份子话，一定会获得更好的机会。”

　　他语气诚恳，态度随和，却如同石子投入水波一般，刹那间在人群里激起了低声议论。谢云流当即就踏前半步，但李忘生已经直视李隆基，客气地微微笑了一下。

　　“感谢您的认可，李先生。”他道，“但我师父和师兄待我很好，我也不是在李家才能做李忘生。”

　　“……”

　　即使是被这样直白地当面拒绝，李隆基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甚至相当和蔼地笑了一下，只举起手腕，光脑在空中投影出一张电子名片：“当然，不愧是吕教授的高徒——但我的大门仍然为你敞开，如果你有一天改变主意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李忘生举起手腕碰触名片，旋即转向了李裹儿，客气但疏离道：“有劳李小姐把赌注打到我师兄账上了。”

　　“……”

　　李裹儿咬牙。她原先的计划已经毁得彻底，偏偏她更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赖账让李隆基看笑话，只能强忍怒火一字一顿道：“当然，你大可放心。”

　　谢云流耐心告罄，给苏鱼里丢了个眼神，大步上前勾住李忘生的肩膀：“没别的事的话，就恕不奉陪了！”

　　李忘生被他的力道带得歪了下身体，倒也不阻止谢云流这样失礼的举动，只朝众人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就跟着谢云流转身。二人并肩而行，很快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不远处的大厅二楼，私人会客室之中，有人立在落地窗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吕岩带出来的那两个孩子？”

　　“后生可畏啊。如果让他们成长起来，整个长安星都要变天也说不定。”

　　“所以长安只会容得下他们中的一个……你觉得呢，卢先生？”

　　-

　　李忘生几乎是本能地跟着谢云流进了电梯，电梯播报混合着失重感刺激神经，才恍然间有种落到实地的感觉。

　　谢云流带他进的是一座观光电梯，四面都是单向玻璃，高度约有五百米，到达底部要大约十五分钟。李忘生从身侧望出去，夜色与整座金碧辉煌的度假岛匍匐在他们脚下，电梯厢像是也浸泡在金色的海水中，里浮动着朦胧而疏离的不真实感。

　　李忘生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谢云流，就瞧见谢云流正神色凝重地对着光脑敲点着什么，侧梳刘海垂下遮住他的眼睛，让李忘生看不分明。

　　于是李忘生也没有出声。谢云流勾住他肩膀时传来的热度还烙在他的衬衫上，像是诱发幻象的某种媒介，让李忘生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刚才师兄坐在身后，紧紧拥着他时那种心脏失速的触感。后背也开始发热，明明两个人都戴着头盔，他却记得师兄在他耳畔呼吸的声音──是记忆虚构出的幻觉？不，应该是他们没有挂断通讯。仅此而已。

　　一个疑问暂时得到解决，李忘生却并没有豁然开朗的轻松感，谢云流的热度还紧贴着他，一团湿热朦胧的雾附在皮肤上，像每一个李忘生从昏聩灼热的梦境里醒来的早晨。

　　这一次又是为什么？李忘生竭力昂起头，想从那无处不在的灼热雾气里挣脱出来。电梯轿厢的恒温装置在正常运作，李忘生抬头就能看见它在顶部制动的轻颤，而谢云流就站在他旁边——他们彼此沉默得太久，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李忘生片刻出神，余光就看见安置在轿厢角落的监控探头一闪，电源红光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与此同时，谢云流关掉了手上的光脑。李忘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猝然握住手臂，整个人失衡地退了半步，被谢云流抵在了玻璃厢壁上。

　　李忘生的一声“师兄”都被突然迫近的谢云流的脸堵在了喉咙口，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离得太近了，带着热度、呼吸和雾拂过李忘生的侧脸，顷刻间推翻了李忘生所有似是而非的假说。

　　凯鲁比诺的咏叹调无需证明更无需推导。而李忘生只需要看见谢云流的眼睛，就明白谢云流此时想吻他。

　　原来那梦境里的雾气也困住过师兄吗？李忘生的心脏轻盈地浮了起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给出了回应，而谢云流紧紧注视着他，轻柔地握住了李忘生的手指，缓慢却不容置疑地俯下身来。

　　“叮铃铃铃——”

　　二人气息交融的前一瞬，最大音量的通讯铃声在谢云流手腕上炸响，三秒钟后自动接通，吕岩的声音响了起来：“云流？”

　　“……”

　　两个人都瞬间定住了。谢云流艰难地挪动眼珠，片刻后才道：“……师父。”

　　吕岩嗯了一声，声音平和地问：“忘生跟你在一起吗？”

　　“在……在啊。”谢云流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一转眼就看见李忘生满脸飞红，手脚都僵直了，连忙握着他的手拍了拍作安抚，一面应付道，“怎么了师父？你不是要出差吗？”

　　吕岩却没理他：“你让忘生先接通讯。”

　　谢云流问询地看向李忘生，李忘生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师父。”

　　“嗯，好。”吕岩简短地应了，谢云流和李忘生对视一眼，刚松出一口气，就听见吕岩冷冷道：“谢云流，趁着你师父我不在，敢带着你师弟大晚上的出门玩，胆子不小啊。”

　　“……”

　　连谢云流都有一瞬间的舌头打结：“师、师父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带师弟出来吃个饭……”

　　吕岩冷冷道：“出差项目临时取消了，我现在就在家里，看见你那辆白色机车不在车库。再给你一次编借口的机会。”

　　“……”

　　谢云流视死如归地熟练认错：“师父我错了，是我带师弟出来兜风……”

　　李忘生突然大声道：“师父，是我好奇师兄的新机车，让师兄载着我跑两圈的，不是师兄的错！”

　　“……”

　　谢云流举着手腕，不错眼地盯着李忘生，直看得李忘生别过头去，耳尖通红。吕岩在通讯对面沉默片刻，简短道：“行啊，偶尔放松一下也挺好的。你们两个吃饭了吗？”

　　“还没呢师父。”谢云流嘴角上扬，语气都轻快不少，“您吃了吗？给我们留点啊！”

　　“正做着呢，给你们留饭。”吕岩笑了一声，叮嘱，“赶紧回来，注意安全。”

　　“好嘞师父，放心！”谢云流一口应下，吕岩没多说什么，挂断了通讯。

　　李忘生这才喘出一口气来，只觉在师父跟前说谎实在是一件难事。而谢云流已经伸手捧住他侧脸，眼中闪烁着被偏爱的得意：“我的乖乖师弟居然也学会袒护师兄了？”

　　“我当然一直想保护师兄的！”李忘生面色飞红，又小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谢云流笑意微敛，片刻后才道：“忘生。等你十八岁之后……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李忘生神色微动，还是道：“现在……不能说吗？”

　　“那就……等到你十八岁生日那天。”谢云流深深注视着李忘生，略微退开了半步，语声低沉，“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李忘生知道，谢云流露出这种神色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无可更改的决心。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应道：“好的，师兄。”

　　谢云流就笑着转过身去，握紧了李忘生的手指。二人并肩立在窗前，看着夜空坠落，窗外金黄漂浮的虚影缓慢升起。那些潮湿的幻梦和年少的、起码此时无忧无虑的笃定和热忱，即将抵达无可挽回的终程。

　　但起码此时此地，他们的归途只余月光。

　　─完─

老师的这篇也搬来了！好喜欢小李果断解除限制跨上机车救小谢，小谢全身心信任跳到小李车上，简直就是！！配合默契度100%，好喜欢，像入坑天道除魔那段他俩对视那一下，把我垂直戳入坑。太帅了，老师笔下的机车少年，隔着屏幕都能听到引擎轰鸣，不过感觉老师留的伏笔也不少留给我自由想象的空间接香香的木槿花

alenns 发表于 2025-9-2 21:30
老师的这篇也搬来了！好喜欢小李果断解除限制跨上机车救小谢，小谢全身心信任跳到小李车上，简直就是！！配 ...

非常感谢喜欢！谢李就是这种能交托性命的信任和默契比什么都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