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嗬!好凶的小娘子和俏道长!” 见两人如疾电般扑至,采花贼怪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滑开,险险避开了两人的攻击,口中仍不干不净,“怎么,床头分配不均,倒要来找小生品评?我倒是不拘男女,你这样的——嘶!” 话未说完,凌厉掌风已扑面而至,迫得他将后半句咽回肚中,眼中闪过凝重: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两人攻势之凌厉、配合之默契,远超他的预料。 但他纵横江南多年,凭的便是这身功夫,尤其是轻功。当下夷然不惧,身形飘忽,如同风中柳絮般在狭小的新房内左闪右避,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双臂一振,十数点寒星带着腥风分射二人周身大穴,角度刁钻狠辣。 李忘生目光一沉,挥袖间已抽出背后拂尘,如流云舒卷,将射向自己的毒针尽数荡开,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另一侧,那“新娘子”宽大的嫁衣袖袍鼓荡而起,柔韧气劲将毒针纷纷卷入袖中,反手一甩,原路奉还,力道更添几分凌厉! “好家伙!”采花贼怪叫一声,连忙闪身躲避,脸上轻佻之色尽去,出手亦愈发狠辣。 三人在这喜庆的洞房内兔起鹘落,劲风四溢,烛火被彻底扑灭,只凭窗外微弱月光视物。不过片刻,好端端的新房已是桌椅倾覆,红绸撕裂,端的是一片狼藉。 采花贼越打越是心惊。这道士守得滴水不漏,气脉悠长;那“新娘子”攻势奇诡,身法快得丝毫不被繁复嫁衣所累。两人虽无交流,却默契天成,一攻一守,一进一退,隐隐封死他所有退路。 这是哪儿来的煞神?先前搁这儿演戏骗他呢?! 再缠斗下去,恐怕真要栽在此地! 思及此,他虚晃一招,作势扑向李忘生,却猛地踢起地上散落的花生红枣,劈头盖脸射向“新娘子”,同时身形倒纵,便欲从窗口遁走! “想走?”李忘生清喝一声,拂尘如影随形缠向他足踝。“新娘子”则是不闪不避,袖摆鼓荡扫开杂物,并指如剑,锐利指风隔空点向采花贼后心命门! 采花贼毛骨悚然,不得已拧身回掌硬接,顿觉周身剧震,气血翻涌,忙借力倒飞撞破窗棂落入院中,跟着头也不回向镇外荒山疾掠。 “站住!”李忘生目光一厉,身形如电射出窗外。眼角余光却见那“新娘子”并未立刻跟来,而是一脚踹向那小厮,边褪去袖口撕裂的累赘喜服边道: “别装死,去寻人!速速封锁镇外荒山入口!” 声音低沉,赫然便是男子声线。 那小厮“哎哟”一声爬起,破口大骂:“姓谢的你特么……就不能轻点!”说着伸手去扶腰身,艰难向着门外冲去。 这俩人? 李忘生心中一动,瞬间明了:原来那小厮与“新娘子”竟是同伙,先前种种怕是做戏诱敌,阴差阳错被自己搅了局。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此刻追敌要紧,无暇细思。他见那“新娘子”转瞬便已追上来,身法竟似比他还快,心惊之余也放下心来,与他一左一右,如两只夜枭,紧咬着前方那道飘忽的黑影而去。 那采花贼的轻功果然了得,在山林间穿梭如履平地,专挑荆棘密布、崎岖难行之处,试图甩开身后追兵。然李忘生所修纯阳功法气息绵长,最擅攀高,始终缀在其身后十丈左右。身边之人更是身法飘忽,没了衣饰累赘,与那厮距离越来越近,竟似即将追上。 三人前后追逐,不知深入荒山几许。眼看即将被追上,那采花贼身影一闪,竟没入一个黑黢黢的山壁洞口。 追?还是不追? 李忘生略一迟疑,正要询问,那“新娘子”却已毫不犹豫冲入洞中,他望了望漆黑天色,咬牙取出火折擦亮,紧随而入。 走入山洞,才发现此地竟是一处不小的天然洞窟,潮湿腥臊之气扑面,隐隐还有滴水之声。另一人此刻已然追上采花贼,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剑光霍霍间,将那采花贼压制得连连败退。 “妈的!逼人太甚!” 见李忘生也出现,采花贼的脸上闪过绝望与狠厉,“我与两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咄咄相逼!” 闻言那“新娘子”冷笑一声:“死在你手里的冤魂可不是这般算法!你作恶多端,该当偿命!” “呵,那就一起死吧!”闻言采花贼眼中怨毒更甚,嘶吼着挥舞匕首扑上,已是困兽之斗。 山洞如瓮,守住洞口便难脱逃,李忘生心下微定,拂尘展开,周身气劲如天罗地网,笼罩对方周身。“新娘子”身法更快,人剑合一,招招直指对方要害。黑暗中瞧不清他的剑法,却能感受到劲风阵阵,李忘生干脆将主攻交给对方,只从旁以气劲辅助,来回之间配合默契,将采花贼逼得左支右绌。 不过三五回合,采花贼已被长剑点中手腕,匕首连带着一只手掌俱被斩断。登时惨叫一声,抽身想向洞口飞遁,又被李忘生气劲击中胸口,身形踉跄向旁扑倒,显然逃脱无望。 见状两人稍松口气,正欲上前查看,却见那濒死的采花贼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怨毒笑容,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抬手砸向了身旁一块凸起的岩石! “咔嗒——轰隆!” 伴着阵阵机栝声响,整个洞窟猛地一震。李忘生与那“新娘子”脸色骤变,心知不妙,身形急向洞口暴退!可惜三人早在缠斗中深入洞窟,这会儿再退已经晚了!只听隆隆声响,一道沉重且布满苔藓的石闸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洞口上方轰然落下,巨响过后,尘土弥漫,最后的光源被彻底隔绝。那采花贼更是正位于其下,眼看是活不成了。 断龙石! 两人心下一惊,眼见光源被阻,皆是惊魂未定。这还不算,下一刻,地面又是一阵颤动,忽然向着两边分开,两人急忙纵身而起,却因洞顶低矮,升势未起已身不由己坠落,于轰隆声中落入凭空出现的深窟当中。 李忘生:“!!” 脚踏实地的瞬间,李忘生便再度弹身而起,却被身边人一把搂住腰身: “当心!” 低喝声伴着机关隆隆,洞窟上方的地面重又合拢,整个空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若非他被拉住,定要被夹于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李忘生顿觉背后沁出一身冷汗,惊魂未定地呼出口长气:“……多谢。” “不必。”那人克制地松开手,气息随之远离。李忘生定了定神,捡起落在一旁的火折子吹了吹,将熄灭的火星重新点燃,借着微弱光芒四下查看,眉头微微蹙起。 熹微火光仅能照亮方寸之地,目之所及,四壁皆是冰冷坚硬的岩石,打磨得颇为光滑,找不到明显的缝隙或机关枢纽。头顶严丝合缝,之前裂开又合拢的地面已成毫无痕迹的天花板,脚下除了一层薄土,倒是还算干爽坚硬——他们仿佛被扣在了一口巨大的石瓮当中,瓮中捉鳖,自己却成了瓮中人。 另一侧,那“新娘子”也正默不作声地以指节叩击着石壁,侧耳倾听回响,神情专注。褪去了外层繁复的嫁衣,他此刻只穿了一身大红中衣,绑带束袖,更显身姿挺拔利落,话语却有些懊恼: “早知道不脱那劳什子,火折子都藏在里面,这下全没了!” 李忘生顿时莞尔,看了眼手中的火折子,可惜他身上也只这一个,只能当作没听见,更仔细查看墙壁情形。 片刻后,两人几乎同时停下动作,目光在微弱火光中交汇,皆微微摇了摇头。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机关了。” 那人率先开口,低沉悦耳的男声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再无先前刻意装出的柔婉。他将探索时发现的草席丢了一个给他,另一个铺在地上,盘膝而坐,看似随意地撩起衣摆,将长剑置于膝头,“方才追得急,又打了一场,歇会儿罢。” 见他如此,李忘生也知急也无用,便同他一般在席子上坐下,将火折子小心地插在面前石缝中,暗自思忖如何脱困。 洞窟内一时只剩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着火折子燃烧时的噼啪声响,安静且凝肃。沉默稍顷,那人忽然低笑一声,带着点自嘲: “说起来,方才我还以为道长是那采花贼的同伙,冒犯了。” “是贫道孟浪在先,未查明情况便贸然出手,惊扰了阁下。”李忘生忙稽首,道,“若非阁下身手了得,贫道险些误了大事,该当致歉才是。” 那人却摆了摆手,似乎浑不在意:“江湖中人,碰上这种事谨慎些是应当的。如今不打不相识,还未知道友名号?为何会出现在吴家喜宴上?” 闻言李忘生正色道:“贫道李忘生,云游途经此地,听闻有贼人作恶,专害新婚女子,适逢其会,故此前去观礼,本欲在外守护,以防不测。倒是与阁下……想到一处了。” “李忘生……” 对面的人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调颇有些微妙。他抬眼借着火折子的幽微光芒细细端详着李忘生,火光照耀下眸光熠熠,似是兴味盎然,“哪个‘忘生’?” 李忘生从容开口:“‘坐忘形骸窥妙境,洞明生死悟玄机’。” 那人闻言,似是怔了怔,随即极低地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李忘生并未听清,只隐约捕捉到“原来是这个意思……”几个模糊的音节,疑惑道:“怎么?” “无事。”对方摆了摆手,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剑归入腰间的剑鞘。李忘生这才注意到,那剑身极薄,弹性极佳,竟是一柄罕见的软剑,难怪之前能藏在嫁衣之下而不显形。 “我姓谢。” 收剑入鞘后,那人才简单说了三个字以做介绍,并未如寻常江湖人那般通报名号师承。李忘生却能感觉到,他周身萦绕着的似有如无的煞气又收敛几分,像是真正放松下来。心有所感,肩背也随之放松,颔首叫他:“谢居士。”心下虽有好奇,但对方既不愿多言,他自不会失礼追问。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只是这次气氛明显和缓许多,不再如先前那般相互戒备。 黑暗使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不清,两人相对打坐调息,半晌过后,还是那位谢居士再次开口打破了沉寂: “没想到那厮如此奸诈狠绝,临死还要反扑,将我们困在这绝地。此处机关精巧,绝非一日之功,说不得便是他的老巢之一。” 他顿了顿,语气里并无太多惊慌,“不过也不必忧心。我已让好友去通知人手封山搜寻,那采花贼的尸体就落在外面,他们很快便能循迹找来。” 听他提起那小厮,李忘生才想起先前种种,歉然道:“是那位小厮打扮的……?贫道先前误以为他是贼人,出手重了些,实在抱歉。” “无妨。”谢居士哼笑一声,“那小子口花花惯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诱敌之时还跑来啰唆些废话,活该吃点教训,长长记性。” 他语气轻松,嫌弃中透着亲近,显然两人关系匪浅,也并未将先前冲突放在心上。李忘生心下稍安,随他浅浅笑了一下,道:“终归是贫道出手莽撞,幸而无碍。” 火光映照下,那抹清浅笑意淡而柔和,如卵石入心湖,漾开一圈圈细微涟漪。谢居士——谢云流望着眼前人被火光柔和了的面容,心头微动,悄然移开了视线。 ——你倒是……与我想象中很不同。 ============
给没看过《栖南枝 》的亲统一解答:本文与这篇文一样,是竹马变天降人设。不过细节略有不同,小谢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师弟的,具体原因下章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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