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不枉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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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谢云流知道自己在做梦。
  眼前的人面容秀丽,眉间一点朱砂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更为鲜艳,他正低着头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经书。
  他盯着看的时间太长,那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继续低头看书。
  他心里生出一股愤愤不平来,这书已经看过千遍万遍,有什么好看的,你为什么不抬起头来,看看……
  这样想着,他一把将经书抽走。
  “李忘生,不要再看了。”
  李忘生抬起头来看向他,很无奈似的,唤他师兄。
  “师兄。”
  旁的却什么也不说,谢云流感到一股恼火从上心头,质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李忘生的眼睛很认真的看着他,让他几乎感到手足无措,心里却想,分明是李忘生的错,这样想着,便理直气壮起来。
  “回话,李忘生,你为什么不说话?”
  “师兄要我说什么?”李忘生凑近他,那一点火烛一样的朱砂也靠近了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要飞升了吗,做什么还来我的梦里?来看看我有多可怜吗?你毕生所求将要实现,做什么来看看我这个懦夫呢?
  一连串的质问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在嘴边没能说出口,谢云流痴痴的看着李忘生的脸,倘若这些话一说出口,连梦也离他而去,他该怎么办呢?
  李忘生看着他笑了笑,是谢云流年轻时使劲浑身解数来从李忘生哪里求得的笑,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上李忘生的脸。
  李忘生偏头,几乎像是蹭了蹭谢云流的手。
  “师兄,我好想你。”他喃喃的说。
  谢云流伸手将他拦进怀里,无法对他说出任何难听的话,可话已经说出口,又怎么能收回呢?
  “忘生,从前…师兄对你说重话,可怨恨师兄?”
  李忘生任由他拦着,侧着脸靠近他的胸口。
  “不曾,忘生知道,师兄说的都不是真心的,师兄…心里难过,忘生知道。”
  “那你是还怨恨我打伤师傅,远走东瀛?”
  李忘生摇了摇头,几缕发丝乱了,谢云流伸手一一抹平。
  “师兄遵从本心,只做自己认可的事,忘生向来敬佩,师傅也原谅了师兄,忘生不应有恨。”
  谢云流没在说话,两个人静静的相拥,看着窗外簌簌降落的雪。
  “那你要走了吗?”良久,谢云流松开了李忘生。
  方才少年时期的相貌变作二十出头,风华正茂,是谢云流错过的,长大的李忘生。
  李忘生弯起眼睛,依旧是很温柔的唤他师兄
  "师兄,忘生走前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师兄,故而入梦,师兄早就猜到了吗?"
  谢云流看着他,像是要将他从此刻进心里,少时他说来日方长,哪里能想到,后来他连好好看看李忘生都不再有了。
  他闭上眼睛,转过身不再看李忘生。
  “有什么不放心的?师兄已经是一宗之主,天下还有能让你师兄不痛快的人吗?”
  “既然要走,还磨磨蹭蹭的在这里做什么?”
  “李忘生,不许不说话。”
  身后迟迟没有声音,谢云流疑心李忘生已经走了,几乎难以忍受这可拍的寂静,下一秒,温热的脸颊贴上了他的后背,谢云流立即转身将人紧紧抱进怀里。
  “是你不走的,李忘生,是你自己不走的。”
  “忘生一直在等师兄,师兄已经等到白发苍苍,难道还要等到永不相见吗?”
02
  一月前,华山派人送了封信到舟山,信上说,掌门师兄内景突破,有望飞升,走前盼着再见大师兄一面,大师兄若有意,不若来纯阳一叙。
  信多半是于睿写的,到了舟山便被浪三归送到谢云流面前,谢云流看了信,沉默了很久。浪三归自觉还算了解谢云流到脾气,但一时也摸不准他到底想不想回去。
  “宗主,可要给纯阳回信?”
  谢云流冷哼了一声,将信扔回浪三归怀里说道:“不必,如此喜事,我回去凑什么热闹。”
  如此,时间便这么过去了一月有余,华山久久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方轻涯急得团团转。
  “不行,这样大的事,纵使宗主不回去,纯阳也不应该没有消息,难道,难道师叔祖他……”
  话音未落,他脑门上被浪三归敲了一下“慎言。”
  “不行,即使宗主不回去,我也得回纯阳一趟。”
  方轻涯说着便要起身,远远的看到练红洗往这边走来并飘来一句“宗主走了。”
  
  谢云流醒来后,几乎顾不得将自己收拾妥当,随手批了一件衣服边匆匆的往华山赶,他不知道梦究竟是李忘生如梦所托,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梦,可现在他只想见一见李忘生,总好过再也不见。
  到达华山时天色已晚,纯阳看不出有大事发生,守山的弟子依旧在守山,太极广场上依旧有弟子在练剑,但太极殿里却没有里忘生。
  谢云流直奔后山而去,此时雪下的纷纷扬扬好似要铺盖天地,谢云流忍不住想起了李忘生刚到华山的时候,那时他年龄尚小,性子又倔,每日练剑练的两手都生了冻疮也不告述师傅师兄,自己晚上偷偷缩在被子里堆着手小口小口的哈气,是谢云流发现后强行给他涂了药,并被吕祖勒令手好之前不许再练剑,自那以后,谢云流每到冬日都会早早的备好膏药,每日练剑前都好好的给李忘生涂上,才把他的手养好。
  念及此,谢云流不经有些后悔,纯阳来信的时候他就该来的,他明知道李忘生的脾气有多倔,却又忍不住想,李忘生当真是为了再见他一面才迟迟不肯飞升的吗?如果见了面,李忘生夙愿已了,就此飞升了又当如何?
  既然已经到了华山,总归要见了李忘生再走。
  谢云流这么想着,李忘生闭关的山洞多半还是少年时他们一起发现的那一个,他来到山洞时,却疑心里面根本没有人。洞口漆黑一片,积雪几乎要将洞口掩盖起来。
  谢云流进了山洞,点起了火折子,心里思量着李忘生会去那里闭关,难不成进了九老洞?足下却顺着冰凉的隧道走了进去。
  火折子为漆黑冰凉的山洞带来一点昏暗的光,谢云流在隐约的火光里看到了洞里似乎端坐着一个人。
  是李忘生!
  怒火几乎一下子就燃了起来,纯阳宫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掌门飞升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孤伶伶的呆在这里,连烛火都欠奉吗?
  他几乎冲到了李忘生面前,李忘生和他梦中一样,已重返了年轻的样貌,玉面观音一般,神色平和,看不出和普通的纯阳弟子有什么分别。
  他伸出手来抚上李忘生的脸,看到自己枯萎的属于老人的手落在李忘生年轻的脸上。
  谢云流下意识就要缩回手,一只年轻的,冰冷的手却覆盖上他的。
  “师兄。”
  那手冷极了,几乎让谢云流瑟缩了一下,他反过来握住李忘生的手,并将他的另一只手扯出来一起裹在手心里。
  “博玉他们呢,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
  李忘生却不答话,只是用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李忘生,发什么呆!”
  李忘生忽然弯起眼睛笑起来,方才让谢云流瑟缩的冷意散去,李忘生坐在蒲团上,谢云流干脆坐在他旁边,将人拦进怀里,用大氅裹上。遮住他笑意盈盈的眼睛。
  “师兄终于来了,忘生等了你好久。”
  他看起来不仅是相貌重返盛年,连脾气也有点像年轻时了。
  李忘生扯开遮住脸的大氅,脸被冷的红通通的,一点也不知羞似的往谢云流的怀里钻,将冰凉的脸蛋贴上谢云流的,谢云流被他弄得有些痒,抱紧了他让他别乱动。
  两个人脸贴着脸,心靠着心,谢云流觉得心里被填满了,却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于睿写了信,你又亲自到我梦里来,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吗。”
  李忘生点头,脸在谢云流的脸上上下蹭。
  “见我做什么?”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谢云流垂眼看来看李忘生,见他依旧笑眯眯的。
  “师父昔年飞升时,师兄没能见到,忘生走前想着,总要告诉师兄一声,师兄若是愿意,与忘生再见一面,那再好不过了。”
  不对。
  这句话不是李忘生说的,或者说不是怀里的李忘生说的。
  谢云流抬起头,见几步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虚影,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道袍,敛眉低目,神色柔和。怀里贴的紧紧的李忘生却渐渐变淡了。谢云流下意识用力抱紧他,却什么也没留住。
  “可惜,忘生最后还是没能见到师兄。”
  “什么意思?忘生,说清楚。”隐隐的预感成真,谢云流紧紧的攥住手里李忘生消散后唯一剩下的东西,是一枚戒指,甚至不必看,谢云流也知道,这是他昔年想送与李忘生的天涯此时戒。
  “月前忘生参悟,走前匆忙让师妹寄信告知师兄,不想等了月余,依旧没有等到师兄的消息,故而,只能先行离去。”
  眼前的李忘生好似符合天外飞仙的一切传说,神色温和,好似面前失魂落魄的师兄给不了他一丝触动。
  “是吗……先行离去……”谢云流坐在蒲团上,掩面遮住发烫的眼眶,是啊,李忘生太上忘情,走前还特意想见他离家多年未归的师兄,是他,不愿意见……是他攀裙不去,妄想神女为他而留,明明早就知道……
  “师兄怎么才来……”
  几步外的人变成了幼童模样,像谢云流怀里扑过来,谢云流下意识的接过他,幼时李忘生也并非情绪强烈的孩子,只有面对师父师兄时,才偶尔会露出一点孩子心性,但像这样外露依旧十分少见。
  孩童李忘生抽抽噎噎的流着眼泪,滴落在谢云流的衣服上,谢云流伸手为他擦去眼泪,却觉得自己的手仿佛被烫伤了。
  你怎么能让他这样难过?你把他从家里带走的时候,明明发过誓,这辈子不会让师弟难过受伤,要让他平安喜乐,快快乐乐的当一辈子的小道士。
  李忘生哭累了,在谢云流轻轻的安抚下消散在他的怀里。
  另一道身影却渐渐的显露出来,他也穿着道袍,却不算整洁,眉眼间带着难言的忧郁,他看到谢云流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师兄?是你吗师兄?”言语间带着几分湿润。
  谢云流认真的,仔细的看着他的脸,几乎瞬间就确认了,这是景龙四年的李忘生。
  他面色忧惧,又惊又喜,情绪跌宕之下在扑到谢云流面前便消散而去。
  良久,没有新的李忘生出现,谢云流坐在蒲团旁边,摩梭着手里的戒指,烛火熄灭后,即便是谢云流也难以看清四周。
  有人。
  细微的呼吸声出现的一瞬间,谢云流被一股气场掀翻,有人将他按倒在地上,一柄剑同时横倒在他的脖子上。
  生死一线,谢云流却忽然想到,有好多年没有和李忘生论剑了。
  年少时只道寻常,惊变后一别多年,再见的几回李忘生总是在试图解除误会,他只道他是奸诈狡猾,却也没有机会论剑天明,他也不再用剑了。
  拔出腰侧的刀,刀剑相逢激起的火光中,他看到李忘生的眼睛。
  两人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打了一场。
  没有分出胜负,天光却照进了山洞里,天亮了。
  李忘生收了剑,站在晨光里,回头看向他。
  “师兄。”
  他手里拿着一枚戒指,是方才打斗时从谢云流手里夺走的,此时他却将戒指递了过来。
  谢云流不解其意却依旧接过,昨日拿到戒指时洞中昏暗,加上情绪激荡竟没有发现戒指上刻的并非是天涯此时,而是……海生明月。
  方才打斗时,李忘生的脖颈上系了一枚戒指。
  李忘生并未像昨日一样消散在谢云流眼前,他伸手拉着谢云流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我与师父都在等着师兄,师兄何必自苦呢。”
  谢云流真真切切的抱住一具温热的身体而不是随时散去的虚影。
  “忘生,你修的不是台上忘情吗?
  ”是也不是,师父曾言,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忘生愚钝,久不能明悟。”李忘生回抱住他。
  “忘生久破内景不成,却明悟了另一种方法,人皆有七情,谓之喜,怒,哀,惧,爱,恶,欲,师父忘却七情成得大道,忘生想试试,倘若一一度化,又会如何。”
  “是以,忘生闭关度化了恶与欲,但情难自抑,在梦中得见了师兄,惭愧。”
  “梦中与我相见的,是……欲。”谢云流将两人的姿势变作头抵着头。
  “不错,后来忘生度恶时,见到了师父,师父听了此法后,认为此事可行,于是让师弟师妹们封起后山,度化其余的五情,却神智溃散化作五份。”
  “忘生原本以为,命尽于此了,但是师兄还是来了。”
  谢云流无法想起收到纯阳来信时是何等心情,倘如他一直不来,李忘生又要如何呢?后怕像雨滴散落在后背,几乎是立刻就出了一身冷汗,难言的恐惧让他紧紧的抱住李忘生。
  “师兄,松一点。”李忘生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倘若我没有来呢,李忘生,你难道要去送死吗?”
  "如果师兄没有来,那忘生只好亲自去找师兄了。"李忘生贴了贴他的面颊。
  “骗子,你明明没有来……”谢云流强硬的把头埋进他的颈间,李忘生感到一股热气在颈间。
  “忘生会来的,师兄明明知道。”
  谢云流抬起头看到一滴泪从从李忘生的眼睫落下,下意识的吻去。
  “忘生的七情,都归于师兄一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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