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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mmary:拒绝了谢云流的求婚、陷入冷战时,李忘生接连碰到了长相与师兄相同、名为青鹭火的妖怪和年老的师兄,而这似乎与师兄的先天性心脏病有关系。
  现代谢李娱乐圈pa,古代原作向,又名在除妖时遇到了千年前/千年后的师兄/师弟怎么办,上篇8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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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11-8 19:24:30 | 显示全部楼层
  开春的时候,李忘生便收拾行李去位于舟山的影视拍摄基地了。

  他进组进得很急,颇有种在躲着什么的感觉,连家里的羊绒毯子和羊羊玩偶都没来得及带走。

  但这可是李忘生诶,娱乐圈著名老好人,既没有在柳浮云和叶炜打架的时候负责关休息室的门,也没有在方乾用ppt忏悔自己出轨一事时因笑出声而让热搜大爆炸。(至于是谁笑了?方乾选择闭口不言。)

  总之,很难想象李忘生“躲着什么”的行为,他本人性格虽平和,但依旧有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纯阳师门上下如出一辙的倔。

  洛风只知道,师叔走了后,他师父很是为此挂脸了一段时间。换做别的男星早就被喷成筛子了,但关于谢云流的表情管理一事早就讨无可讨,大家一致认为谢云流臭脸不算臭脸,算生活态度。

  不过洛风能明显感受到,随着师叔出差的时间增加,他师父的冷脸和暴躁都快维持不住了,每天都和他进行一些莫名其妙的无意义对话。

  谢云流:“你问问你师叔,家里的酒柜密码为什么换了?”

  洛风说好的。

  但洛风决定艺术加工一下:“师叔,师父说他很想你。”

  李忘生过了会儿回复:风儿,不用帮你师父传话。[羊羊摸头.GIF]

  洛风还没来得及说谢云流的问题,他师叔立刻预判似回复:让你师父少喝点酒,不要想我告诉他密码的事情了。

  谢云流:“……”

  谢云流回瞪他一眼,“李忘生这么有本事,神机妙算,怎么不亲自回来逮我?”

   洛风实诚倒,“师父,师叔这不是进组去了嘛……”

  毕竟是纯阳掌舵人,在这个经济下行的时代还要赚钱养一大家子羊,还要给转幕后的谢云流留点零花钱拍电影,出去拍点历史正剧薅国家补助什么的,很合理。

  嗯,很合理。绝对不是躲着谁。

  “他那是进组吗?还跑到舟山那么远的地方演什么抗倭寇,我看分明是……行,早知道他这样我就不——”

  谢云流忽然不说了,让拉长耳朵提高警觉,时刻准备八、哦不是、时刻准备着居中调解的洛风很是失望。他感受得到师父并不高兴,而这不高兴中还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难过。

  还以为新年的时候……师父师叔就和好了呢。



  没酒喝,没师弟抱,搞得谢云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李忘生没带走毛绒绵羊也没带走毛绒山羊,两只玩偶此刻正亲昵地贴在一起,看得他更是不爽。

  他把绵羊从枕边拎起来,狠狠地掐住脸。

  讨厌你,李忘生。

  小羊用那双一无所知的黑色玩偶眼珠安静地看着他。软绵绵,混浊浊。顿时让谢云流有些喘不上气,像回到了他在东瀛暂住的房子,没有窗户,多此一举地装好了窗帘,时常让他心律不齐发作得更严重。

  是了,今天的药还没有吃。

  李忘生跑之前还记得帮他把药给他分好,再把分药盒规规矩矩放在床右边的床头柜,贴心标识好日期。

  谢云流下床倒了杯温水(很讨厌的师弟李某已经把冰水全部没收了),拉好窗帘,把属于李忘生的那床安睡羊绒毛毯铺好,带好眼罩,在床右边躺下。

  

  坠入香甜梦乡对谢云流并非易事,他不擅长这个,因此总比师弟睡得晚。而他没办法用控制变量法研究李忘生的睡眠,只知道在自己身边他是真的闭眼就能入睡,无需借助任何褪黑素产品和眼罩。

  而谢云流有时是真的想心平气和地和李忘生认真谈谈的,例如他们的关系,例如爱情,还有死亡。

  深夜么,通常是荷尔蒙冲垮理性的时候。特别是李忘生疲倦的缩在他怀里,贴着他的温软身躯因余韵而颤抖时,他心里总会有怜爱和不合时宜的烦燥。

  但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李忘生就会用额头抵住他的胸膛,小声呢喃:“师兄,晚安。”

  师弟都说晚安了,作师兄的怎么好意思让他熬夜?于是谢云流只能无言地抚摸他光裸的脊背,为师弟掖好被子,同样小声道,“睡吧……忘生。”然后再紧紧抱住师弟。

  不抱紧的话,师弟说不定会在睡梦中把黑山羊玩偶踢飞。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谢云流始终没有找到和李忘生开口的机会,直到如今。

  那么……李忘生一定是后悔了吧?无论是和自己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还是跨年晚会后被自己抢走去看电影。

  是不是选的电影太难看了?但那可是自己在东瀛拍的第一部作品。演到真相大白那段,李忘生还专注地忘了回应自己的吻。

  说不定李忘生是后悔带上自己亲手做的发绳了。发绳是谢云流在除夕那阵,趁师父和师妹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的时候做的。

  但师父显然把研究菜品实操成了炼金术,于是谢云流只好放下这个半成品去帮忙。发绳的结尾处也毛毛躁躁的。他本来没打算把这个丑东西送给李忘生的。

  李忘生用那张温温柔柔的脸严厉不准他喝酒,说什么师兄竟然在国外如此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体,搞得谢云流几乎幻痛起来。更可恨的是祁进,当着自己的面,微笑着一杯一杯把自己好不容易抽选中的、想拿来和老父亲一笑泯恩仇的山崎55年喝了大半。

  除夕家宴结束,师弟师妹们都回了各自的房间。谢云流满脸怨气地跟在李忘生身后,心疼着自己的藏酒,口不择言,“李总不打算带我去我的房间吗?还是说,这里根本就没有我的——”

  “师兄。”李忘生已经拧开了门把手,“你和我住。”

  谢云流:“?”

  谢云流有点压不住自己的嘴角,但还是感觉现在就改口特别没面子。“哼,花言巧语。李忘生,你以为我稀罕和你睡?”

  李忘生无奈地看向他:“师兄,师兄的房间年久未有人气,我担心对师兄身体不好。”

   “那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况且逃往东瀛的时候,几天不吃药也没见我死。”

  “师兄,不可妄造口业。”李忘生皱起眉,本来准备去拿澡巾的手停住了,问:“日本医疗发达……师兄去看过吗?”

  李忘生这样专心致志地和他讲话,谢云流一般是抵御不住的。他干巴巴回复,“去看了,没查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天生的毛病。”还不忘诋毁两句,“嘁,我就知道东瀛人不靠谱。”

   “师父已经在联系德国那边的实验室了。”李忘生低声道。

  谢云流是真看不得他这种表情,但又拉不下脸哄,只好别别扭扭哼了一声,“那你最好拿到柏林电影的奖……不然我可不带你去德国。”

  李忘生笑了笑,还想说什么,谢云流立刻抓起桌上的手工品塞过来,蛮不讲理地拉走了师弟越飘越远的注意力。

  “这是?”李忘生翻来覆去的看,有些惊讶。

  “发绳。”谢云流言简意赅。“那天看电影的时候……弄丢了你的发绳。听浪三归说,那是品牌方给你的。”

   “师兄已经给我买了一根,还给品牌方了。”

  谢云流有点无可奈何,李忘生总是这样平静,总是这样一板一眼。看着那张认真的脸,他脑子一抽,做出了今晚最不该做出的一个决定,说了最不该说的话。

  “就当我是赔给那晚上的。”谢云流低声道。“你编的那个被我弄坏了。”

  他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他编过很多发绳送给李忘生,将他长长的黑发拢进手心;他弄坏过李忘生很多发绳,百分之九十九的场景是在他们急不可耐地前戏中损毁的。李忘生也曾乖乖坐在他怀里,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挣扎着扭动腰肢,谢云流就朝他笑,问,“师弟……生生,忘生……什么时候给我编个发绳。”

  谢云流假装很委屈,“他们有女朋友男朋友的,手上都有个小皮筋。”

  “忘生,你也给我编个吧”

  李忘生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他垂下眼眸,将发绳放在桌上,只是道,“师兄,你先去洗澡吧。我……先去给你拿药。”

  

   与谢云流给人的刻板印象不同,他其实有先天的心脏病。说是心脏病也不准确,毕竟他的心脏在科学仪器下没有任何问题,连吸血鬼来了都挑不出毛病,但他就是会心律不齐,严重时甚至会昏倒。

  他将自己的病归结于神秘的基因遗传。而不幸的是,他没有对照样本。他被好心人送入孤儿院的时候还是个婴儿,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出生证明和旁的什么,只有一个小巧的金锁,刻着“谢”字。

  小时候师父安慰他,至少这证明为他系上长命锁的人是真心爱他的。但谢云流不以为然,他觉得要是金锁上刻的最好是“室性早搏”或者“遗传性心脏病”就好了,起码能用让孤儿院院长在自己体检上记一笔。

  陆危楼作为特爱金子一男孩,严谨道:“这锁刻不了这老多字。”

  但谢云流想的是,这样年幼的李忘生就不会在他第一次发作昏迷的时,哭得眼睛都红了,还受惊吓起了高烧。

  陆危楼没招了,说:“你师弟是个仗义人,居然还会为了你哭。”

  谢云流道,“那是,我师弟能和你前妻一样?”陆危楼的前妻说不定降压药都要给他藏起来。

  于是这话题就聊不下去了。所以说和谢云流聊天是很麻烦的事情,他要和你吐槽别的还好,他要和你吐槽他师弟,只要你胆敢跟着他说一句,那不是李忘生本人来了,这件事就没完了,直接臭脸踹飞猫砂盆,很坏。

  一想下去就没完了。谢云流点开微信,切到小号,找了个李忘生站姐发消息。

  

  孤客:有没有新的路透?

  1生For生:有的,一张10块,10张打包90。

  孤客:行,老样子,买断。[向您转账9000元]

  1生For生:老板大气,马上给你原图和删除视频一起发过来。

  孤客:知道李忘生行程吗?

  1生For生:我找其他牛买的,不知真假,据说这一个月都要在组里拍明朝抗倭。

  

  李忘生自出道以来都拍的是历史向正剧,但没明朝的。粉丝都美滋滋地说迟早要集齐所有年代的,但婉拒谢云流导演,不过现在谢云流不关心这个。他把1生For生站姐发来的原图传到平板上放大看,满意地看见李忘生还带着他编的发绳。

  

  海水滚滚,海水滔滔。李忘生难得有点失眠。

  师兄……想必很生气吧。开机已经一周,除了洛风时不时发来的艺术加工很多的话,谢云流根本没有联络过他。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回来过,就好像他依旧在千里之外的京都,隔着有一百多平方公里的东海。

  如果要票选娱乐圈情绪最稳定的人,第一可能不是李忘生,但李忘生不是第一有点不可能。(反正倒数第一肯定是谢云流。)

  李忘生偶尔会感觉自己的灵魂是飘着的,但是理智告诉他人类是活在箱庭中的生物,太过辽阔的视野,就会成为与世界的隔阂。一旦能够俯瞰世界,就会变成类似于神的东西。

  在谢云流一言不发地回来,一言不发地上来就亲他过后,李忘生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感受了。

  但在师兄牵着他的手跑出跨年晚会的时候,在师兄温柔的吻住他的唇的时候,在师兄小声地问要不复合吧的时候,那样的寂寞却再次充盈了李忘生的内心。

  明明……师兄根本没有听他解释。当年的事,他还是自顾自地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

  所以师兄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求婚的呢?老实说,李忘生对师兄这样的轻率很是生气。

  

  开机之后,师兄虽然没直接联系过他,但却经常让浪三归以谢导的名义给剧组点蛋糕喝咖啡,搞得剧组的大家看自己的眼神暧昧十分,有几个人还不小心在自己面前嘿嘿笑出了声。

  负责给他做妆造的年轻小姑娘胆子大,性格也活泼,喜欢在做造型时和李忘生讲八卦。一般都是圈内的瓜,今天却讲到了舟山最近的怪事。

  “也就是开机这俩天的事情,有渔民在海岸边碰见了青鹭火,就那个古镇那里,好像叫云宽村。”

  青鹭火?李忘生有些惊讶。

  青鹭火是存在于日本的妖异,在夜晚时常泛着光芒降临在海滨人家。被认为是吉祥的象征。

   “很大一只呢……据说看上去比大白鹭还大。身上还有长刀,据说还会跃到空中去,那皮毛看着黝黑,但又发着青光。”

  “不过,青鹭火不一般说的是夜鹭吗?”小姑娘帮他扶好发冠,“一想到夜鹭带刀,还要带刀飞起来,感觉有点搞笑。”

  李忘生想了想那个画面,忍俊不禁道:“是有点。”

  “诶——李老师你笑啦!”小姑娘说。“以前没见过您笑这么开心。”

  李忘生哭笑不得,感情他在这小姑娘眼里是个冷面大咖。一想到这些词本来是形容师兄的,就更有意思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平时和您聊天……您总是淡淡的。”小姑娘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不好意思地找补,“拍正剧严肃点好,李老师这是入戏了。”

  李忘生叹了口气,决定把空调关了,打开窗透会儿气。他按下按钮,窗帘缓缓拉开。还没有走到窗前,忽然发现在酒店的草坪前,有一团青色的火焰。

  青色的、耀眼的、燃烧的。

  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那团青色火焰——或许可以被称为传闻中的青鹭火,若有所感,似乎察觉到了李忘生的目光,竟也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那根本不是什么夜鹭!甚至不是任何鸟类,只是个身材修长体格健壮,身披黑氅拿着长刀的男人。

  李忘生几乎以为自己出幻觉了。但更不可置信地是……在月光的照耀下,男人俊朗而阴沉的脸并未因青火而失去色彩。

   ——怎么会?

  ——和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那男人似乎同样看见了他,背着月光,李忘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在青色的火焰中辨别出他的刀瞬间出窍,海水在那一刹那诡异地裂开了缝隙,横刀断浪,如摩西分海。面对此等妖异,充盈在李忘生心中的却并非恐惧,而是难以抑制的苦涩。

  夜夜在期盼,凄艳又难弥。

  不合时宜的睡意迟迟地涌上心头,在陷入黑甜梦乡时,或更应该被形容昏迷过去的时候,李忘生只是有些迟钝地想:那位青鹭火应该要带伞的。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雨。

  

  李忘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清醒梦么,他没做过,但师兄看上去很有经验。偶尔他会把手钻进自己的睡衣干些不适合在白天做的事情,但无论李忘生怎么唤,谢云流都面无表情,疑似在睡觉,但手依旧坚持,甚至更过分了。

  所以谢云流的清醒梦,是个不太坏的坏习惯。

  身处于被切割开来的漆黑空间,李忘生不合时宜地默默想,自己的这个梦有点小气了。连一丝一毫多余的事物都未曾构建,无论怎么看,都只是漂浮着两个板凳和一台投影仪的奇妙空间。

  梦中的他换了身常服,正端坐在两个板凳的其中一个上,而右边的座位……李忘生有些惊讶,仔细观察了一番,却只能遗憾地总结:那似乎是个形如老叟的模糊白影,不知是梦境取材于哪段现实哪个人物。他尝试和白影沟通,但白影似乎无法听见,也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祂只是静静地凝望着那台投影仪。

  李忘生这才发现,虚空中已缓缓出现了彩色影像。如此清晰,如此熟悉。

  

  谢云流刚到日本那阵,并没有立刻签约藤原映画株式会社,而是在旗下的剧场演了一段时间音乐剧。或许出于顾虑,他没有用本名,而是在海报上用了“剑魔”这个很是中二的艺名。再加上剧场经营不善濒临倒闭,没有宣传,连谢云流的老粉都不太清楚这件事。

  李忘生本也一无所知。即使年前谢云流如入室抢劫般再次重回他的生活,师兄也并未提起这段往事。

  在谢云流得罪纯阳最大控股人李隆基后被软封杀后,他为了处理那些事,忙得几乎中断了所有演艺事业。好不容易完成纯阳转型,还没来得及找离家出走的大师兄,便听到谢云流新电影在在环大陆地区上映的消息。

  他本来,是非常非常生谢云流气的。

  再次见到师兄时,他全身被雷暴雨浇透了,湿漉漉地站在门口。那个时候李忘生就想教训他了,为什么不听师父的话,为什么要不管不顾地逃跑,为什么不肯相信他。还有,为什么……不带一把伞?

  李忘生不会说脏话,也不太会对谢云流咄咄逼人,他心中翻来覆去打算狠狠教训谢云流的话甚至还打了好几次草稿,就等大师兄被他逮到了。

  但是他反应慢了一点。谢云流小声地喊了一句,“师弟。”

  师弟。

  那点年少时亲昵的余烬终究占了上风,李忘生在貌似镇定的混乱中只能抓住一个问句:“师兄,这是回来了吗?”

  谢云流没有回答,仿佛话不说出口就像事情从未发生过。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下,他答非所问,道:“我算找到你了吗?”

  声音嘶哑,李忘生立刻意识到,谢云流发烧了。但他还是淋着雨走到了这里。为什么?不带一把雨伞。


  在照顾疑似并没有病得连门都出不了的大师兄时,他那三个看起来很时髦的染发助理以送药的借口,把谢云流的放在公寓的全部家当陆陆续续地搬到了李忘生家里。每次李忘生想问,谢云流就装睡着了,装得十分拙劣。最后李忘生只好给助理发了几个大红包。

  谢云流很不满:“干嘛加他们微信,还发这么大的红包。”

  李忘生没说话,心里想的是那几个孩子搬的小心翼翼,原封不动的,几乎能挑战所有日式搬家公司的服务,可不得安慰一下孩子。

  那几张碟片也是被搬过来的。两人偶尔会在同样的下雨天窝在沙发里看彼此出演的影视作品。以前卫艺术风格成名的谢云流身上少有的老派地方在于,他喜欢把电影刻成碟片看。这刚好让李忘生发现了音乐剧的秘密。

  即使谢云流尝试强行转移师弟的注意力,说什么不过是彩排看定点用的回放,但李忘生的那股倔劲上来了,他非要知道在东瀛的师兄,二十二岁的师兄,到底是什么样的。

  显而易见的,谢云流拿他没办法。他按下播放键,而李忘生无言地握紧了他的手,温软身躯乖顺地靠在师兄的胸膛上。

  

  ——和此刻梦境中幻灯机播放的一样,是师兄的登台第一场音乐剧,《猎鲨记》。

  古怪的船长拿着没有任何标记的航海图带大家出海寻找怪物蛇鲨,众人都很兴奋,只有面包师说,家中长辈曾告诉他蛇鲨是最危险的生物。在漫长的航海中,也是由面包师发现的蛇鲨,他刚想告诉大家,却立刻同怪物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

  在世界的中心,他尝试说,在笑声和欢乐声中,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幕布落下,谢云流扮演的面包师随之消失。只留下英文旁白安静道,“因为蛇鲨,本来就是找不到的。”

  抽象到极点的剧情让李忘生看得一头雾水,几乎是要疑心谢云流乱给他讲解了。谢云流理直气壮:“我也不知道剧情是什么意思。”

  主要自己初来乍到,抢不到好剧本。只能演个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嗯,很合理。

  李忘生:“……”

  他安静地看向谢云流,看得谢云流愈发心虚。他只好故技重施,轻轻吻上了李忘生,直到两人都被谢云流带着进入同一片爱怜的海洋。

  

  相较于更多被评价为学院派的李忘生,谢云流则是公认的体验派演员。表演课第一节,释放天性。李忘生被留堂时,小小的谢云流自觉要肩负起照顾师弟的职责,凑到他眼前,有点天真道:“师弟,你能哭吗?”

  李忘生想了想,自己泪腺健康,应该哭得出来,于是他点点头。

  谢云流说,“那你想想那个场景,最好是最最最最悲痛欲绝的,一下就哭出来了。”

  要如何想象呢?李忘生无论如何思考,似乎都无法预设自己会哭,还和谢云流一样哭得死去活来,涕泪满面的,想想就有点诡异。

  于是他打算虚心求教:“师兄,你想的是什么场景呢?”

  谢云流却认真地说:“我什么也没有想。”

   “因为虚无,本来就挺可怕的吧?就像我被师父捡到之前的人生。”他笑嘻嘻道,“如果你和师父都不要我了,也会掉进虚无。”

  师兄是害怕分别吗?李忘生说他难以理解。因为师兄老是喜欢往外面跑,交的朋友有很多都没有再联系,为什么不难过呢?

  那个时候的谢云流没有办法回答,只能搪塞:因为朋友之间也有区别呀。

  实际上,他也只是在很久之后才隐隐约约察觉到,李忘生就是蛇鲨。

  李忘生是甜美的幻梦,而当谢云流在那个风雪夜离开时才骇然发现,幻想的尽头是摧毁他引以为傲过去的虚无。他曾以为得到,其实都是毁灭。

  师父和李忘生,都放弃自己了。

  

  折腾到凌晨,谢云流打算抱师弟去洗个澡,以免他第二天起来不舒服。师弟通常在浴缸里就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但这次却依旧强撑着同谢云流讲话。

  喜欢在亲昵后闭眼感受着师兄的珍爱,是李忘生小小的秘密

  ——但那个时候,自己说了什么呢?李忘生突然记不清了。

  

  音乐剧播放至尾声。梦境似乎也隐隐有了松动感,李忘生看向白影,发现祂依旧专注。

  祂能听懂英语?

  李忘生有些惊讶,却发现自己和白影越来越远。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朝自己飞来的白影,却突然陷入了无尽的失重感。

  

  再次睁开眼,是在海边。

  这似乎是他住的酒店附近,沧海桑田,未变其貌。只是并没有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木质的民居,和随处可见的小渔船。李忘生有些惊讶,他知道人的情感和潜意识都不会变出自己未曾投影过的事实,而此处的构建显然远超自己对于古代渔村的认知。

  看上去,几乎就像古代的舟山。只是空气里有无法被忽视的血腥气——

   “李……李忘生?!”

  熟悉又陌生的苍老嗓音传来,李忘生微微睁大了眼,半是发现此地还有其他人,况且无论哪个朝代的官话,对他这个现代人来说,肯定不会这么字正腔圆。半是因为………

  他转过身去,遥遥地看见了一张沧桑却依旧剑眉星目的俊朗脸庞。

  “师兄?”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了?


*《猎鲨记》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作者路易斯·卡罗创作的荒诞诗,有多种解读方式,不过这里没什么别的含义,纯推动谢李感情升温的,老谢也是真的没抢到好剧本才演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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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江山 | 2025-11-8 19:25:35 | 显示全部楼层


老谢视角



  方行至宗主居所前的鹦鹉塑像时,浪三归便瞧见自己那位可止扬州小儿夜啼的师父正沉着脸,不言不语地……

   ——绞自己的头发?

  

  浪游刀主顿时觉得十分惊悚,想立刻掉头大轻功加驰风八步逃离现场。但谢云流已将那缕看上去和他本人脾性如出一辙的硬直银发放入只颇有年岁的木匣内,并未抬眼,声音随风而至。

  “何事?”

  虽然他很想假装无事发生,但所传之事委实紧急,不可耽误。浪三归只得老老实实上前,道,“云宽村驻守的刀宗弟子方才上报,言海食湾一带……出现了食人的妖物。”

  谢云流皱眉道,“食人?”

  “听瞧见的村人言,像是夜间出没的猛禽,羽翼漆黑,飞起时带有青色火焰。”浪三归道,“本来只是夜间捕鱼的渔人偶有见过,还以为是体型较大的鹭来偷鸟,当做志怪笑谈。今晨却有渔民打猎时,瞧见有三具东瀛人的尸体挂在木栏上,胸腹尽空,像是被鸟爪撕扯又囫囵吞下。练红洗已带人去请扬州那边的仵作了,约莫晚上能到。”

  东瀛人?

  谢云流微微颔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既是如此,你且唤舟康成随我前去。”

  

  自刀宗于舟山一带开宗立派,已鲜有海寇兴风作浪,残害渔民。忽然出了这样的事,加上先前那些人瞧见的诡影。血般粘稠的恐惧无声蔓延。即使驻守的刀宗弟子安慰他们会彻夜值守,云宽村的村民们也都纷纷缄口不安,生怕任何声响都再次招惹来妖物食人。

  是以,谢云流带浪三归和舟康成用轻功匆忙赶路,瞧见的便是渔民们禁闭房门,人人自危的景象。他眉头紧锁,示意弟子们留下安抚众人,自己前往查看,扣住刀鞘的指尖微微发白。

  三人的尸首被放在暂时被辟作义庄的海边空地上,还未来得及走到此处,便能嗅到海腥味夹杂着冲天的血腥味席卷而来。尽管早就已经熟悉,但独属于人的死亡气息,却是谢云流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的。

  他敏锐地听见道绵长平和的呼吸,没有刻意隐藏气息,内力也不如何的样子。应当是练红洗从扬州请来的仵作。

  谢云流并未在意,用刀鞘挑开尚未来得及被搬走的、挂在架上的渔获,目光先是落在盖着白布的尸首轮廓上,只朝那人道,“你验你的,不必记——李……李忘生?!”

  站在海岸边的人哪里是什么仵作?那张脸他熟悉得很!端方如玉,眉间朱砂,连因为惊讶微微睁大的双眼也如出一辙。只是并非如今纯阳宫中端坐老道模样,却是少年时叫谢云流魂牵梦萦的那张无情观音面。衣着也很是奇怪,窄衣窄袖,明显被理短的头发也并未束起,只是斜斜地拢在右肩。

  “师兄……?”那人也有些惊讶,唤道。

  嗓音温润,却像是紧紧攥住了谢云流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摊出来反复嘲弄。

  简直荒谬!他又惊又怒,只是顷刻刀已出鞘,身形一晃,抵上那人要害处的却并非冰冷的玄铁刀刃,只是几道刀气剑意,虚虚地拢在周围。

  “你如何弄成李忘生的摸样?是谁叫你来的?”谢云流压着怒气出声,“样子做足了功夫,内力却骗不了人。”

  

  自月泉淮一战后,表面上是前尘恩怨化雪消,实则他和李忘生都清楚,五十年的隔阂又岂是朝夕间可消弭的?他有私心,装作一无所知,答应李忘生邀他在九老洞闭关的请求,却在师弟突破了内景经四重后,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般、以近乎不告而别的仓促姿态离开了华山。

  再次清晰地听到李忘生这三个字,面前的青年似乎并未在意自己已身陷囹圄,很快冷静下来,仔细打量,道:“师……这位前辈与我……那位李前辈有旧?”

  呆起来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像。谢云流不耐烦道,“派你来的人没说?”

  青年听过之后并未言语,只是沉稳地注视着谢云流。良久,他突然轻声道,“师兄要是知道我梦里这样编排他,要生气了。”

  “这里……并不是我的梦。”

  他话说得笃定,谢云流却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上前半步,厉声质问,“别和我逞口舌之快以为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能给你可乘之机吗?”

  “连我都认不出来,装什么李忘生!”

  青年平静解释,“我当然是李忘生。只是并未见过师兄……这幅容貌。在我那处,师弟和师兄都还没老呢。是以刚刚并未认出前辈。”

  “虽然不能确定,但我大概来自于另一处时空。不知为何突然来的此处。”他笑笑,“还好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前辈。”

  谢云流冷笑出声,“又在说什么胡话?”

  “并非。”自称李忘生的人摇摇头,“我知此事诡异,前辈并不会全盘相信。”

  他再次专注地凝望着谢云流。白发如雪,虽说眉间被岁月与风雪打磨出深深沟壑,却仍能瞧见昔日意气风发的俊朗模样。双眸相对,一时无言。

  谢云流忽地感觉自己实在有点不像样。对一个小辈……他不堪忍受般移开视线。但,就算、就算真的是从哪个时空漂来的李忘生,怎么能对自己作出刚刚那副陌生的神情!

  青年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说什么自己来舟山工作,遇到了名为青鹭火的妖怪——

  谢云流没办法再假装忽视,回头看他,“青鹭火?”

  视线中,却闯入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洁白的、新雪般的,轻盈的影子,静静地站在距离俩人三尺开外的海浪中。

  

  年轻的那位却以为谢云流是在看自己的发绳,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师兄……”

  “编得真丑。”谢云流客观点评道。

  那人难得脸上有点生气的神采,一言不发地看向谢云流。

  “我又没说错。”谢云流哼了一声,“我也给师弟编过这个样式的,好看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谢云流的态度软化,但对青年来说是件好事。他没有追究,只是道,“我见前辈——”

  “前辈来前辈去,不是说我是你师兄吗?”谢云流忽然又发难。

  “前辈不也从没叫过我师弟吗?”青年笑了笑。

  “……”

  “随你怎么叫。”谢云流硬邦邦道。“至于你……就叫你李忘生罢。”哼,反正……不是他的那个师弟,他才不要。

  “你说的青鹭火。应当就是在这村子里吃人的东西。”谢云流没等他回答,自顾自道,“我在东瀛那段时间,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

  

  谢云流收到藤原家的委托,大约是和铜某年间,七月初七的事情。

  谢云流,是大唐来的武者。他武艺高强,剑术了得,曾是唐国吕纯阳真人座下大弟子。因此成为了捉妖的首选。毕竟这时还并未选出本朝专门的天文博士,也就是俗称的阴阳师。

  委托的内容很简单,临海的渔村有人称,自家孩子见到了青鹭火。在东瀛,夜晚能发出青蓝光芒的鹭被视为护佑苍生的神明化身,被认为是天皇的祥兆之一。

  谢云流对这样的说法不屑一顾,但藤原家急需捉到青鹭火来讨天皇开心,稳固自己在前朝的地位。他们再三向谢云流保证,那青鹭火就出现在谢云流常练刀的海边,只需要多看一眼,一眼便可,确认后他们会派民间的阴阳师过来。

  那个时候的谢云流已对他们的贪心有了认识,但于此事上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因此便随口应付,说会注意,便把人全部轰走了。

  到了练刀时,还是无法不在意这个传闻。为何自己夜夜都在此推演刀法,却半根鹭毛都没看到?

  

  “那是因为,他们把在海边练刀的师兄看做了夜鹭吧。”李忘生道。

  身着黑色大衣,又用内力御刀,旁人会错认倒也不稀奇。况且……他想了想,没把自己那边的青鹭火和师兄长得一样的事情说出来。

  谢云流:“……”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面前这个李忘生年岁尚小,甚至对武学毫无所知,却和师弟一样,拥有难以超越的洞察力。这并非后天习得,更像是……师弟的“道”。



  明察万物,俯瞰苍生。对于常人来说太过辽阔的视野,反而是师弟更容易得道飞升的天资。



  他沉默地看了眼白影,发现祂离自己更近了,因此能朦朦胧胧地分辨出什么。

  “的确。”谢云流只好强迫自己回到话题,“但我所知晓的青鹭火有关的传闻里,并未提及它会伤人。”

  “那么,再等等吧。”李忘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到了夜晚,那家伙会也许还会再出来的。”

  “莫约还有半个时辰才日落。”谢云流道,“你那边……不要紧?”

  李忘生受用了他别扭的关心,只是叹气道,“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既然两个世界的重合点是青鹭火,只能先解决了再谈。”

  “……还有呢?你没别的事?”

  “还有?不要耽误工作吧。”李忘生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看来那个世界的他,也没过的比自己好太多嘛。谢云流心中泛起恶劣的得意。



  谢云流早用鹦鹉吩咐过弟子,不要随意来此处,先去帮村民。至于这个没有内力的李忘生,他还是护得住的。

  麻烦的是,他拿不准……的想法。

  祂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地陪着俩人。是不愿意说,还是和师父一样,没办法说了?

  他心中隐约猜到青年来此的原因并非什么劳什子的青鹭火,而是因为祂。这样的想法除了让他感到苦涩,便再没有其他的了。

  

  夜幕很快便撕开了晚霞的口子,不容分说地降临在天穹之上。时机到了。

  山崖的那边,果然隐隐绰绰出现了泛着诡异青光的人影,绝非月色折射所能形成。谢云流以镇山河气场将李忘生护在身后,凝眸看去:

  那妖物身披墨色长氅,鸦羽层层相叠,面饰可怖般若,作非佛非魔相,手持一把玉樱晶所琢长刀——

   “一斥染。”

  谢云流蹙眉。此刀乃东瀛飞鸟时代名伶樱井所佩,后机缘之下为他所得。只是自己重返中原后寻了许多材料将其重铸,唤为“归棠”,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况且这身装扮………

  谢云流心念一动,以刀御气,行云势凌厉劈开夜空,直冲妖物命门!

  刀意抵至青鹭火胸口,却忽地化开,竟是无声无息地被化为一体了。青鹭火仿佛对此毫无察觉,仍慢慢地徘徊在海边,没有半分前往村落攻击别人的想法。

  此物察觉不到他的内力,装扮与自己在东瀛时期相似,还只针对流窜于此的藤原家武士,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这并非青鹭火,更不是妖物,而是被赋予了“藤原家武士海边所见的青鹭火”这个概念的灵。



  “那物是不是同……我师兄长得相似?”身后的李忘生忽然出声。

  “要自己劈开看看吗?”谢云流转过身,“喏,刀。”

  他将刀往少年手中递去,继续面无表情道,“然后发现,你师兄果真——”

  “前辈勿要妄言,师兄绝不是青鹭火。”李忘生坚定地看向他。“他不是杀人的妖物。不要这样称呼那个东西。”

  “谢云流,不是妖魔。”



  ……哼。果然无论哪个世界的李忘生,即使根本没搞懂,看问题都这么精准。他总算知道白影送他来这里的目的了。

  谢云流心想着要不还是去华山找李忘生算账吧,左右他没办法不认师兄,实在不行就去山石道人面前告状。他单手拎起李忘生,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少年不赞同的眼神,驰风八步突进到青鹭火跟前。



  横刀破浪,一刀杀之!



  青鹭火正中一刀,内力却并未化解。他脸上的般若面具随着身躯一起粉碎,那张中年谢云流的脸在平静中归于虚无。

  最后,只有一斥染落在地上的金玉之声。

  

  海水涌起千层浪,谢云流本尊很尴尬。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在白影面前来上表演下自己苦心钻研的刀法,反正白影肯定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样说来,小时候的李忘生还会乖乖巧巧任自己动作,在他用新剑法的时候仰着玉雪般白净的小脸,真心赞叹:“师兄厉害!“

  思绪尚未来得及勾画出某人长大后的无情观音面,便听见身后传来的平静嗓音: “前辈果真厉害。”

  谢云流:“……”

  李忘生继续道,“只是不知为何第一刀并未伤及青鹭火,而第二刀便可?”

  看吧,他就知道!无论是哪个李忘生,都不关心……

  “你这么关心这妖物?”谢云流不经意地往前蹭了一点。

  “的确。”李忘生沉吟,“我本是见到这妖物,才会来到此处。如今妖物已灭,我却并未回去。”

  “况且这妖物同师兄长得一样,我担心对他有影响。”

  哦,担心谢云流。

  他对自己一把年纪还为李忘生的两三个字感到雀跃这件事很是唾弃,但面上依旧没什么神色,喜怒不辨,朝他解释道:“此物并非妖魔,而是由人的想法汇集而成的意念体。”

  “莫非是前辈先前同我提到的?”李忘生沉吟。

  谢云流点头。

  师父曾同他们说过,妖,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但还有一种妖,产生于人们的“相信”。 当人们相信它存在时,它的力量则会得到增强;反之,也会因为人们不再相信而消亡。人类的力量,本就是相信的力量。

  “所以……方才看到的青鹭火,其实是当时的武士看到海边练刀的前辈,又听闻了村中流言,籍此生出的形似师兄的概念。”

  “正是。”谢云流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至于为什么第一刀无法攻击到它。则是因为它被赋予了'谢云流'这个名字。”

  名字是最短的咒,也就是束缚。名字虽然是看不见的事物,但正是束缚事物根本形状外貌的东西。那个妖物作为东瀛人所相信的“大师范”而诞生,自然无法被同根同源的谢云流攻击。

  而当李忘生坚定地说出“那不是谢云流”时,被附加在其身上的咒也就消失了。既然不被唯一观测者认可为谢云流,存在的意义也就土崩瓦解了。

  “怪不得前辈要将我带到它面前。”李忘生赞叹道,“原来是要增加'不被相信'的程度。”

  谢云流:“……”那倒也不是。

  他转移话题,道,“那死去的三个东瀛人想必是前些时日幽藤馆中余孽,被他们渴望的'大师范'一刀杀之,倒是自作自受了。”

  李忘生轻声道,“方才便想问……前辈也去过东瀛吗?”

  “……”谢云流眯起眼,“嗯。”

  “师兄也去过,但却对我闭口不提。”

  谢云流一愣,方意识到李忘生说的应该是他的师兄,他的谢云流。

  李忘生不太习惯对别人吐露他对师兄的想法,停了很久才继续道,“偶尔提起,只是说那边都是知小礼而无大节的背信弃义之士,让我别再多问。”

  “我想师兄……应当吃了很多苦吧。”

  “那又如何?”谢云流别过视线,只是凝望着滔滔江海。

  ——你要对他、对我们表示十分的同情,说没想到师兄吃了这么多苦,师兄真是太坚强了,再作出那副悲悯的样子吗?

  李忘生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从没有想过要夸赞师兄为了坚守本心所遭受的一切,只是不愿师兄受苦罢了。”

  “见面时,前辈便对我态度有异。”李忘生继续道,“想来这个世界的我,也同你有很多的误会吧?”

  谢云流猛地回头看他,瞧见那双笃定又沉稳的双眼,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李忘生得了默认,垂下眼眸。

  “天道机缘,不可妄语。但忘生还是想问……对于师兄而言,这是否是没有终点的呢?”

  “……并非。”谢云流说,“但你并不是想问我。”

  他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白影,握紧手中长刀,方才开口, “这些话,应该同你师兄说。我的回答代表不了他。”

  “还有,回去后让他重新给你编根发绳。”谢云流秉持着匠人精神挑剔道,“太丑了。”

  李忘生似有所感,“前辈找到让我回去的方法了?”

  “嗯。你且拿起那把刀。”谢云流说完却没让他俯身去捡,以内力御刀后直直送入了李忘生手中。

  在接触到粉玉晶刀身的一瞬间,所有感官与认知被瞬间抽离,只余下舟山亘古不变的海浪声。

  那道始终静默凝望着他们的白影,在这一刻忽然动了。祂如月光回到月亮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李忘生的身躯里,温柔地,将他送还。



  原来如此。在时空洪流中,李忘生想。前辈态度突然软化,想必因为看见了自己身后的白影。或者说,是半步成仙的李忘生。



  他想起来了。

  在师兄抱着自己的那个夜晚,自己强打着精神想对师兄说的,是——

  “没有关系的,师兄。”

  “就算什么都没有,即使到了终点也什么都没有找到,我也会陪着师兄一起的。”

  爱恋、情欲、悲伤、愤怒、渴望,存在过的事物是不会变的。

  

  正是因为这样的寂寞,这样的欢喜,所以谢云流才会对自己求婚;所以“祂”才会选择回来,从属于仙界的天上落下,落到他毕生为之守护的纯阳宫,落到爱戴着他的弟子身边……

  落到,谢云流的身边。

  属于人的情感,是美丽的事物。在逾越了神明的视角后,仍然想要回到的家。

  

  最后,他看见明月皎皎,年迈的师兄紧紧抱住了那位属于他的李忘生,声音嘶哑,“说什么胡话?师兄不也……一眼就认出了你吗?”

  “师弟总想着,这样的事还是要和师兄一起,不然太过寂寞。本想着去恩师那里时,顺便帮师兄讨要下修习内景经的诀窍。”被他捉进怀中的那人促狭笑笑,“但师兄跑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说。好不容易才找到师兄呢。”

  “哼,以我之能,重修内景经追上你,有什么难的?你且等着吧。”

  “是,师弟知道了。”

  “你老是看人家的发绳。”谢云流又发难。

  “……忘生没有。”

  “我说有就是有。”谢云流松开他,取出佩刀,干脆利落地斩断自己的一缕白发,模仿发带的束发,将其细细绕在李忘生的白发上。

  “风雪夜,我毁你发绳,今朝以白发为系……”

  李忘生轻轻地抱住了他,低声在他耳边厮磨:

  “以白发为系,永结同心。”



  

  李忘生从酒店的床上醒来时,时间还没有过零点。他低头看了眼手中陌生的触感——竟是那把刀,它被带了过来。

  沉思片刻,李忘生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就听见门口传来克制且轻的敲门声。林语元一般不会打扰他休息,除非有什么急事。李忘生穿好拖鞋,问,“是谁?”

  门口的人不语,敲门声更急了。但碍于夜深,只敢小声的小发雷霆。

  李忘生想到了什么,忍笑,试探地问:“师兄?”

  敲门声停了。

  他打开门,就看见谢云流面色不善地抱臂看了过来。“你还不睡?”

  李忘生看向这个倒打一耙的恶人师兄,淡淡道,“那忘生睡了,听不见师兄敲门,师兄请回吧。”

  谢云流:“……”

  谢云流哼了一声,“本来我也没想打扰你的,但你看看你这个记性。”

  李忘生这才发现谢云流带了洗漱挎包。他师兄从里面扒拉了一会,扒拉出两个毛绒玩偶。黑色山羊,白色绵羊。谢云流把它们俩紧紧贴在一起,理直气壮:“你没了这个不是睡不着吗?”

  做师兄的,自然要对师弟负责,包括师弟的失眠问题。所以师兄要大半夜坐红眼航班过来,给师弟送温暖。不过他确实没想打扰李忘生睡觉,只是先找林语元要了酒店名,没想到林语元额外提醒他师父这几天失眠,可以先问问。

  李忘生愕然,“我什么时候抱着这个睡……”

  谢云流打断了他的话,宣布:“先进去吧,师弟。”他关了门,左手拎着小羊,右手半抱住李忘生,挨挨蹭蹭,不小心就挨挨蹭蹭到了床上。

  谢云流看着师弟通红的耳根,感觉求婚后立刻被冷战的坏心情都泄了个干净。他刚想把手伸进师弟睡衣里,就床上摸到了个冷冰冰的东西。

  嗯?

  李忘生:“……”

  要怎么向师兄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在被子上放的刀?

  还没等他开口,谢云流突然捂着心口嘶了一声。李忘生顾不得许多,急忙起身问,“师兄带药了吗?我去给你拿!”

  “不,不是。”谢云流拉住他,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那刀……”

  李忘生回头看,却发现原本放着一斥染的地方空空如也,而谢云流的心口,有微微的暖光。

  “我刚触到此物,脑海中便闪过几个画面。”谢云流皱眉,“师弟,这是……”

   李忘生抚上他的胸口,再三确认没有任何不适后才开口将刚刚经历的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最后的谈话。

  “他说我编的丑?”谢云流震怒,“他都没好意思送给他师弟!”

  李忘生扑哧笑出了声,觉得这般和自己较劲的师兄也格外可爱。但转念一想,问:“师兄是如何得知前辈未送出去的?”

  “只是零星有些印象。”谢云流说,“那把刀能被你带回来的原因,以及青鹭火的出现,恐怕并非简单的'相信'就能塑造出来的。”

  “师兄的意思是……”

  谢云流沉默着不再开口。

  李忘生却明白了。前辈本来就对东瀛的人恶之欲死,却也明白正是此构成了他的存在。恐怕正是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才会在斩杀青鹭火时分裂出一点魂灵,落在此刀上,等待机缘,再回到他的灵魂里。半步登仙的李忘生也是靠着这个契机,再凭籍自己的气息瞒天过海,以半仙之身重返人间。

  想必这正是师兄多年心脏有疾,却无法被现代仪器检查出来的原因。

  李忘生刚想通其中关节,便被谢云流一口咬住了喉结,按在柔软的被褥里。他含糊不清地求饶:“师兄……唔唔、还是先……”

  谢云流不爽道,“你想到他倒是笑起来了,怎么听到我说……就跑这么快。”

  招呼都不打,理由也不说,气死他了!

  李忘生被他揉来揉去,忍着喘息回答:“忘生实在不知,师兄既然觉得我是那背信弃义的小人,为何又要……”

  为什么,想要和自己携手一生呢?

  他执拗地望向谢云流,最终等来了师兄一声无奈的叹息。师兄低下头,用额头贴住师弟的眉间朱砂。

  “师兄先前误会了你,是师兄的过错。”谢云流小声说,“但无论如何……”



  名为人生的旅途,终将通往你。



  “还有,我明明和你道歉了!”谢云流忍不住抱怨。

  李忘生是真的惊讶了,“什么时候?”

  身上的男人危险地眯起眼,“我回国后第一次来找你。我当时查到了李重茂的私人信件,伞都没从车上拿下来,就跑过来找你。”

  李忘生:“……”

  那天师兄的确在自己怀里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但他太担心师兄的身体,便嗯嗯地敷衍着,总之先把人弄到浴室洗个热水澡再说。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师兄的确是听到他说知道了,才卸下力气的。

  谢云流:“……”

  谢云流也想明白了求婚被拒的原因,大怒,正想把李忘生按进怀里好好教训下,李忘生却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亲住了他,柔软的嘴唇还有他身上的香气,像春天亲吻蝴蝶。

  蝴蝶哗啦啦飞走,徒留下心上暗痒与疼痛。所以那个时候,他那么愤怒,却那么悲伤。谢云流什么气也对师弟生不起来了,只好爱怜地拥抱住他。

  李忘生在他怀里,听着两人交缠的心跳声,问,“所以师兄……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吧?”

  谢云流心里觉得很得意,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了,于是又去亲他,说,“你拒绝我求婚,害师兄特别伤心……订婚,马上就订婚,而且你要补偿我。”

  “自然是可以的。但补偿……?”李忘生说,“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呆子。”谢云流道,“就是你要……”他抱着人换了个姿势,让李忘生坐在自己身上。

  “这样。”

  “哦、哦。”李忘生很为难,决定还是不答应了,心想,要他像大师兄那样不知廉耻、咳、热情奔放,还是太难了。况且坐着自己动这样的,以前也玩过许多次,师兄还是要节制点。

  “怎么了?”谢云流看过来,“你不想补偿我?”

  “补偿的。”李忘生诚恳道,“只是忘生不知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都不知道?”谢云流坐起来,把师弟抱在怀里,道,“那就师兄来教你吧。”他又过来亲师弟,含含糊糊,“先亲亲,师弟。你先学这个…剩下的,慢慢来。”



  所以,到底是要怎么做?李忘生彻底搞不懂了。



  end

*一斥染的文案来源于指尖江湖,不知道为什么复刻变成了归棠就自由发挥了,知道的老师可以告诉我><

*“名字是最短咒”的概念来自于梦枕貘原作《阴阳师》



乱七八糟写了很多,但其实灵感是从夜鹭被看做鬼火来的!夜鹭……is watching you………

还有个纯搞笑现代番外,修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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